第六十章 沉默是金

  堂中人是越聚越多,众人慢慢都入了座,今日这晚宴比昨日可真不知热闹了几倍,人还没有坐满的时候大堂中便已经是嗡声四起,人声鼎沸,满座皆是窃窃私语,偷眼打量着站在明帝身边面生的姑娘。

  傅汐月站在正北的上座旁边,往前一看,满堂人物尽收眼底,这么大的场面她还是头一次见,情不自禁的便紧张起来,微微垂眸看坐在自己身边威严无比的这一位。

  沈熠觉察到傅汐月的紧张,呵呵笑着从桌上的果盘里拿了个苹果递给她道:“别害怕,慢慢习惯就好了。”

  傅汐月脑袋中已经是一片空白了,鬼使神差的伸手去接,却因为紧张手指有点发抖。

  沈熠看在眼里,却没再多说什么。

  可就这个举动,堂下众人看到,顿时堂中讨论的声音又掀起一层浪。

  傅汐月把苹果攥在手里,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想来想去,最后拿起来带着皮咬了一口。

  沈熠听见耳边嚼苹果的声音,一歪头,瞧见傅汐月傻乎乎的吃了起来,便问她:“好吃吗?”

  傅汐月点点头。

  “这里面你喜欢吃什么,尽管吃。”

  傅汐月又点了点头,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

  见到这一幕的众人下巴都快掉到桌上的盘子里了,可要说这里面最受惊的,连明玉和连文修都排不上,而是跟随连明玉一同出席,坐在连明玉席位之后的赵景文。

  乍一认出明帝身边之人是自己在云城见过的傅汐月,赵景文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那一瞬间他的脑回路可谓是山路十八弯,拐了这么多弯,他也没想明白,傅汐月怎么会出现在明帝身边?还有跟在她身边的李长瞻呢?这人又跑到哪里去了?

  “这……怎么会是……她?”

  赵景文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

  坐在赵景文身边的连文修耳尖,一扭头,半笑不笑的盯着他的脸问道:“赵兄认识陛下身边的姑娘,难不成今回为陛下操心之人是赵兄?”

  赵景文一个激灵回过神,连连摆手道:“连公子说说笑了!我一介小小主簿哪有胆量做这种事,连公子就不要取笑我了,赵某只是一时认错了人。”

  连明玉不动声色的往身后两人身上瞥了一眼,偷偷在身下给连文修竖了个大拇指。

  他倒是差点忘了,这个赵景文可是曾经在他耳边说闲话的时候提到过,他在云城见过傅汐月和李长瞻。

  连明玉也不是白与这人结交一场,为的不过就是他同杜兰庭的这层关系,荣国北方最北不过冀州,赵景文是杜兰庭好友,两人时常通信,这件事他摸得一清二楚,想知道冀州有什么动静,从赵景文这里打听预测,比等到事情发生了朝廷奏报可快多了。

  而他废这个心关心冀北的情况,却不过就是因为当年沈顾离家前留给他一句:我往北方去。

  傅汐月啃着手里的苹果,慢慢适应了闹哄哄的大堂,也适应了那些人频繁落到她身上来的奇怪目光,于是她也开始大胆的回望那些视线。

  直到她在茫茫人群中瞧见连文修那一身黑袍子,吧唧吧唧嚼着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

  没想到这满屋子的人里面,她居然还有一个认识的,傅汐月心中莫名的生出一份欢欣,吧唧吧唧吃的更起劲了。

  在连文修的身边,她看到一个儒生打扮的年轻公子,略微有些面熟,可想了半天却没有想起来是谁。

  连文修没有看到傅汐月望向他的目光,但是靖安王却将傅汐月的小动作逮了个正着,清了清嗓,状似漫不经心的问连文修道:“文修啊!前些日子你向我告假说是家里给你找了一门亲事?”

  连文修有点诧异老王爷怎么突然提起这事来,便答道:“王爷,是家中老母生病,属下回去探望。”

  “是吗?我还以为你最近走桃花运,连陛下身边的小丫头都偏爱盯着你看。”

  连文修闻言目光往傅汐月的方向迅速的一瞥,果然瞧见她正盯着自己的方向,目光一动不动,连文修顿时难堪起来,回道:“王爷哪里话,属下哪有这本事,她定是被小王爷的气质风度所吸引,只是余光波及到属下身上而已。”

  连明玉忽然被拖进来成了挡箭牌,身板不由得一僵,歪过头,便对上自家老头子嘲弄一般的眼神,连明玉打着哈哈,道:“爹,您今天怎么净对女人的事情上心啊?这要让我娘知道了还不得好几天不愿意理你。”

  靖安王冷哼了一声:“少拿你娘吓唬我。”说完端着酒杯喝起酒来了。

  老王爷一生征战没怕过什么人,偏就从医馆里套回来的这么一个媳妇,天天挂在嘴上捂在心尖儿,夫人一跺脚就忍不住心疼,被拿的妥妥贴贴。

  连明玉暗自甩了把虚汗,而后便满面愁容的往正座上看去。

  沈顾这是要他跟明帝抢人啊!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闹哄哄的宴席在明帝发话之后转瞬安静了下来,满座抬起头,大眼小眼、一张张脸都朝上望了过来,眼巴巴的等着陛下赶紧交代一下身边的这个姑娘是怎么一回事。

  沈熠却好似故意卖了个关子似的,拍了拍手,没一会,下手从外面扛了一只半人高的梅花鹿进来,鹿是死的,浑身上下除了擦破点皮却并没有明显的致命伤口。

  一帮臣子揣测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傅汐月先认出了那鹿是她在林子里勒死的那一只。

  明帝不是要把她打来的鹿当庭分了吃鹿肉吧!傅汐月心中想着,这皇帝说话怎么也有不算数的时候?

  没等她跟沈熠急,明帝先端着个酒杯站起了身,傅汐月到嗓子眼的话立马又憋了回去。

  “你们猜这鹿是谁打的?”沈熠扬声问道。

  堂中几个眼力好的盯着地上的鹿仔细一瞧,这不就是让明帝追着跑丢了的那头梅花鹿嘛,便自作聪明的道:“自然是英明神武的陛下!”

  沈熠哈哈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道:“不是朕。”

  “为了抓这头鹿,朕追了它跑了半个猎场,结果没想到朕还是没抓到,后来它让个瘦了吧唧的小毛丫头徒手给勒死了。”沈熠说着,自己笑出了声,堂中之人闻声便明了了明帝身边这姑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尽管瞧着皇帝陛下现在笑的云淡风轻,但是哪回暴风雨来临之前不是风平浪静,嗅觉灵敏的几位老臣顿时明白了陛下这是想干嘛了,你看看我我看你,打着哑语都摇了摇头,今年大家可都记着去年的教训,哪里还敢往林子里送美人,那这美人是从哪里来的?几个老家伙都懵了。

  大堂里静悄悄的一片,没人笑出来,也没人敢吭声,偏就傅汐月这个死心眼,把先前沈熠嘱咐她的话没往脑子里去,小声碎碎念了一句:“不是徒手,我有个筐……”

  话没说完,被沈熠瞪了一眼,肃声质问了一句:“让你开口了吗?”

  傅汐月心念一动,这才想起来宴会之前,沈熠特意嘱咐她不让她说话这件事,赶紧把嘴巴闭了个严实。

  如几个老狐狸预料的,果然这和气的气氛还没维持稳定呢,陛下便又发话了:“说吧,今年这又是谁家想出来的新花样,找了这么好一个专投朕脾气的,朕真是得谢谢他为我这把老骨头操的这个心,挑这么个姑娘出来不容易吧!花了多少钱?请了多少人?教了多长时间?不用闷头不吭声,这是衬了朕的心意,是有功,出来领赏吧!”

  就这阴阳怪调让个一般人听了也知道话里有问题,说这话的可是皇帝,就更没人敢出声了。

  明帝在堂中众人面前转了一圈,堂中便人人自危,连交头接耳都不敢了,唯独靖安王安然自若,该吃吃该喝喝,谁不知道靖安王宠妻那德性跟陛下是如出一辙,谁干这事也不可能是他。

  明帝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眼神都没往他身上打,跟没看见似的,落在了他身边的连明玉身上,还盯了半晌。

  连明玉冷汗都出来了,头也不敢抬。

  心道,今天这是怎么了,老爹和皇帝一个比一个的不对劲。

  “都不承认是吧!”

  众人久不做声,明帝也不能就这么干杵着,朝傅汐月招了招手,把她叫到了身边来,指着周围的人道:“他们都不说,你自己看看,是哪个安排你进这林子里来的?”

  傅汐月眨着无辜的一双大眼看着沈熠,心里这个纠结:他不是刚才还提醒我不让我说话吗?

  傅汐月不作声,也闷头装哑巴。

  沈熠忽然抬手在她肩膀上随意的拍了拍,力道不重,却好像是表扬一般,傅汐月知道自己不说话就对了。

  “小丫头还挺护主,你知不知道平民擅闯皇家猎场可是重罪,你要是不肯说,朕就只能送你去刑部,让那边的人来好好盘问盘问你了!”

  这话音一落,满座寂静中有一人“噌”的从坐席上站了起来。

  连明玉也是站起来之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刚才只是一着急,都没过脑子。

  “明玉这是有什么话要说吗?”沈熠眼眸里带了狡猾的笑,盯着连明玉道。

  “陛……陛下,我……我……这……这位姑娘她……她是……”连明玉结结巴巴说不上来了。

  明帝道:“是你安排的?”

  连明玉急忙摇头否定道:“不不不,这位姑娘她……其实是……其实是……”

  “哦~我想起来了,”他话没说完,明帝接过了话茬道,“我听说你昨天夜里让人四处给你留意一个女子,该不会要找的,就是这个女子吧!”

  连明玉闻言暗自“呵呵”一笑,明帝可真会猜,他本来都打好谱要说傅汐月是来找她的,让明帝这么一搅和,他一下不知该怎么往下接了。

  “正……正是……”

  “所以人是你带进来的?”

  连明玉点头:“是,昨夜不慎在宫里迷了路,找了一晚上,也没找见。”

  明帝便转身傅汐月:“是他带你进来的?”

  傅汐月脑子里一团浆糊,一会看看沈熠一会看看连明玉也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连文修在连明玉身后偷偷给傅汐月使眼色,让她承认。

  连文修她总归是信得过的,于是便跟着点了点头。

  明帝这才收了架子,看了一眼旁边的靖安王,冲连明玉道:“看在你爹的份上,这事朕就不跟你小子计较了,但是做错了事不能不罚,就罚你一年俸禄,回去好好反省,把你的人带回去看好了,要是再出什么事,绝不轻饶。”

  连明玉心里苦,却只能默不作声的认了。

  得!这下他风流成性的流言蜚语算是坐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