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丹阳李家

  李长瞻与连文修回了徐家之后,徐沁把今日在春华台发生的事情同徐怀福说了一遍,徐员外便马不停蹄的跑到连文修的院子里来问了事情的经过。

  不得已,李长又同他讲了一遍,便见徐怀福一脸惊诧的看着他,话都不知该怎么说了,尤其是李长瞻提到张季彬请他明天共赴珍宝阁的宴会,徐怀福脸上仿佛都写着拒绝二字。

  李长瞻那友善的嘴角见状都有点装不下去,抽搐了两下,最后还是收起了微笑。

  徐怀福一见李长瞻冷脸,有点怂了,毕竟他现在知道李长瞻能使唤连文修,只怕同连小王爷的关系不一般,要是得罪了他,等李长瞻回去在连小王爷耳边说上几句什么话,他只怕以后的日子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徐怀福表面上总是装着一副糊里糊涂的样子,但是他其实瞧得明白,李长瞻想要结交梁王,与张季彬拉拢好关系对他百利无一害,只怕这珍宝阁之宴他是极为看重的。

  这是个机会,只要能在珍宝阁上抓住机会让张季彬认可,想进梁王府做门客都不是什么难事,李长瞻不会错过。

  但是他想怎么用这个机会,徐怀福想不出来,只是作为徐家的客人走出去的,裤腰带里要是只有他俩现在这点钱,不说李长瞻自己觉得丢不丢人,徐怀福觉得首先他就丢不起这个脸,所以没办法,他只能在心里做好撒钱的准备。

  “明日的珍宝阁之行,我和文修一起去就行了,员外就不必派人随行了。”

  李长瞻缓和了一下有些僵硬的面部表情,对徐怀福笑着道。

  “可是李公子你们不是头一次去珍宝阁吗?没有人随行,可知道路?不如明日还是由我带两位公子前往吧!”徐沁听李长瞻不让人跟着,显出几分焦急的神色。

  李长瞻扭头看向她,婉拒道:“徐小姐的好意心领了,我们虽是第一次去珍宝阁,却对它早有耳闻,两个人足矣,人多了的话太招人眼。”

  徐沁听出李长瞻是拿定了主意不带人去,脸上露出几分失望之色,也不在说什么了。

  等徐家父女俩出了门,连文修才叹着气问李长瞻道:“你明天去珍宝阁,就打算这么身无分文的去吗?方才是不好意思才没向徐员外提钱的事情?”

  李长瞻四仰八叉的往床上一躺,没回他的话,而是扬天长叹了一声:“哎呀!累死我了!今天走了一天的山路,感觉身子骨都要散架了。”

  连文修鄙视的看了他一眼,道:“算了,反正明天出头的人是你,丢脸也是先丢你的。”

  李长瞻从床上勾着头望他,蹙着眉道:“都说了跟着我不会让你丢人的,你怎么信不过我呢?”

  连文修敷衍的应道:“信得过信得过,您老人家说什么我都信。”

  李长瞻瞥了他一眼,把头枕在手臂上,闭上眼睛不屑的道:“嘁,你就等着瞧好吧!”

  翌日清早,两人要出门的时候,意外的在院子门口瞧见了满脸讨好笑容的徐怀福,李长瞻瞧见徐怀福脸上那个笑容的时候,还愣了愣,以为他有什么事要求他帮忙呢!

  因为徐怀福不仅脸上带着笑,手里还捧着一个托盘,上面盖着红布,掀开来,里面摆着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李公子既然要去珍宝阁,身上总不能一分钱都不带吧!这些便请李公子收下吧!”

  李长瞻用掌心抵着托盘推回了徐怀福身边去:“徐员外客气了,借住徐府已经是多有叨扰了,怎好再收您的银子,去一趟珍宝阁罢了,去见朋友又不是去买东西,带什么银子呢?”

  这番场面一旁的连文修看的目瞪口呆,甚至想要冲过去从徐怀福手里抢下来,而后痛骂李长瞻一句:你是不是傻!

  但是他嫌丢人,所以他没这么干。

  但是等李长瞻跟他一起出了门之后,他就这么对着李长瞻说了:“沈公子,我觉得你有些时候好像不是很聪明。”

  李长瞻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抿着嘴唇笑着道:“想骂我傻就直说,弯弯绕绕说的这么含蓄做什么?”

  连文修便忍不下去了:“昨天你没开口跟徐员外提,今早人家自己送上来了,你怎么不收?”

  “收了做什么?”李长瞻漫不经心的道。

  连文修盘了手:“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张季彬是个自诩高雅的文人,既是相邀,也该选个风雅场所,能谈诗论画、抚琴吟咏,选个一掷千金的珍宝阁,我总觉他没怀什么好心思。”

  “呦,没看出来,你几时变得这么聪明了?”

  李长瞻乐得优哉游哉的从腰里抽出一把折扇来,“哗啦”一声展开,扇着小风继续道:“张季彬不只是个风雅的文人,莫忘了他还是梁王府的门客,为梁王竭忠尽力、出谋划策、招贤纳士都是他分内的事,今日这珍宝阁一聚,只怕来的不只是张季彬一个人。”

  连文修听明白了,有些意外,小声试探着望向李长瞻道:“你是说……”

  宛阳城当中富丽堂皇的一座三层小高楼峭立在城内一道十字路口的正中央,两顶华贵的轿子一前一后停在了小楼门口,后面轿撵中的人先下了轿,一身锦袍华贵、容貌俊美的张季彬将一半的头发梳成了发髻,用一顶白玉小冠簪了起来,余下的头发披散在身后,漆黑如墨、柔顺油亮,风一吹同衣摆一起飘飘扬扬,恍如谪仙。

  张季彬走到前面的轿子边,躬身挽袖,另一只手将轿帘子从一边掀了开,低声道:“王爷,到地方了。”

  一只有些粗糙的厚实大手抓住车厢,紧接着从里面出来一位穿着金线绣黑袍的精壮男子,男人绾着干净的发髻,嵌着金色的小冠,在轿前震开袍子上的褶皱,朝着小楼内走去。

  张季彬跟在这人身后,同他对比起来,他那单薄的身子骨仿佛营养不良似的,一阵风都能吹倒的样子。

  李长瞻和连文修到达珍宝阁的时候,门口已经有个熟人正笑意盈盈的等在那里了。

  连文修一见接应的又是蔡奇,笑着打趣他道:“呦,蔡公子不在张先生身边鞍前马后,这是转行做起接待客人的营生了吗?”

  蔡奇当下剜了连文修一眼,咬牙道:“都是踢人跑腿办事伺候人的,咱俩谁也说不着谁,口下留点德吧!”

  李长瞻随蔡奇进门,便见这珍宝阁内部其实只有一个宽敞的台子,上面除了屋顶都是空的,厢房是环绕着中间建在外围,窗户朝着中间的位置开着,坐在屋子里,正好可以清楚地瞧见台子上的情景。

  蔡奇将他带到了二层的一间屋子前,请李长瞻进去,连文修原本也是想跟进去,被蔡奇拦住了,李长瞻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他便没有再坚持,但是倚在屋门口,寸步也不离。

  蔡奇说了他半天,想让他去别处等着,连文修不听,不经意间便瞧见邻边的屋子里,一个楼内打杂的杂役战战兢兢的冒着冷汗从屋子里退了出来。

  张季彬已经在屋子里等着李长瞻了,小桌设在面朝中央的窗户边,张季彬斟了茶摆在桌上,请李长瞻品鉴。

  “今日请李公子过来,不为别的,我向你讨画,也不能让你吃亏,今日珍宝宴若是有李公子看上的东西,尽管开口,便当做谢礼如何?”

  李长瞻看着楼下渐渐陈列起来的东西,轻轻勾了勾唇,道:“张先生这般说可真是折煞我了,您是梁王府上贵客,旁人高攀都来不及,先生赏识向我讨一幅画,晚辈又岂敢要谢礼。”

  张季彬还欲再言,邻间忽然有人咳嗽了一声,他微微张开的嘴唇便又合上了,轻轻抿成一条微微弧线。

  李长瞻虽在品茶,眼角余光却偷偷打量着张季彬的脸色,见此,心下也了然了。

  楼下展品一件一件揭开帷幕,小楼内竞买者的声音此起彼伏,张季彬似乎颇有兴趣的在看,李长瞻也侧着耳朵在听,什么千年灵芝、万年人参、东海夜明珠,李长瞻听得简直要打盹,心下不由得怀疑这珍宝阁是不是徒有虚名,当年卫砚的《春华玉影》就是搅和在这些东西里面卖出去的?

  李长瞻想想就觉得掉价,不由得也疑惑起,就这些竞拍的物品也能让张季彬看的这般兴致勃勃,他不会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吧!

  李长瞻心中正吐槽着,忽听楼下有人扬声喊道:“锦雀朝阳簪一支。”

  李长瞻端茶的手一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便侧过身子,抻着头往楼下看去,便见楼中站台上一处红布被撤下去,露出小木架上一支镶金嵌玉有些年份的旧簪子,虽然金簪的颜色有些显得有些旧,但是设计和制作依然精妙绝伦、巧夺天工,一看便不是凡品。

  李长瞻微微有点愣神。

  “一百两。”

  始终在一旁看热闹的张季彬这时候忽然开了口,喊出了一个价,还吓了李长瞻一跳。

  等他回神看向张季彬的时候,却见这人眯着一双好看的眼睛正含笑望着他:“李公子对旁的东西不感兴趣,对这一件总该不一样吧!我若没记错,当年卫砚在春华台为婉月郡主作画之时,郡主头上戴的便是这支簪子,可惜当年画完之后,这簪子便遗失了,没想到如今竟然能重现,小公子将卫先生的《春华玉影》仿的出神入化,想必不会不认得这簪子。”

  李长瞻眨了眨眼,脸上恢复了自然的表情,笑着冲张季彬拱手道:“张先生知我也。”

  张季彬说的不错,这簪子确实是他娘当年戴着的那一支,当初这画被他老爹收入囊中,挂在床头,他娘也曾惋惜过把那簪子不小心丢了,因为是坊里手作的孤品,后来郡主也曾想找做簪子的匠人再做一只,偏不巧那匠人不小心伤了手,这便一直成了个遗憾。

  既然张季彬试着猜了他的心思,李长瞻也有意拿下这簪子,不如便让他这么误解着好了。

  “一百五十两。”

  谁知两人话音才落下,对面屋子里一道粗犷的声音沉声喊了出来。

  听见这个声音,张季彬眉头不适的一蹙,眼神中转瞬即逝一丝厌恶之感。

  李长瞻循声望过去,便见对面的厢房窗口坐着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此时正端着酒杯笑眯眯朝他们这边望过来。

  “二百两!”

  张季彬的声音追在那人身后,紧接着道。

  “二百五十两!”

  对屋的男人一点也不客气的接着喊,两人都是紧咬不放。

  “三百两!”

  “三百五十两!”

  张季彬脸上的神色已经看得出十分的不爽了,这个变化可是李长瞻没有想到的,看张季彬望向对面那人痛恨的眼神,这两人,怕不是有什么过节吧!

  “四百两!”

  “四百五十两!”

  “周成!别在这里瞎搅和!这不是你玩的地方!”

  张季彬忍不了了,一拍桌子站起了身,冲着对面的人怒气冲冲的吼道。

  周成见张季彬恼了,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盘手站在窗前望着张季彬笑道:“张先生生什么气啊!咱们这是公平竞争,我也没耍什么炸,凭什么这簪子你买的,我便买不得了?”

  张季彬虽然生气,可周成的话也在理,便又气闷的坐下,继续喊:“五百两!”

  周成也坐下了,继续跟上:“五百五十两!”

  楼内一众人已经看傻了眼,这簪子就算是再怎么金贵珍稀,也值不起这个价格了吧!眼下这两人争得根本不是什么簪子,争得大概是脸面了吧!

  张季彬大概也觉得这价格再往下喊便太高了,冲周成气道:“你一个粗俗之人,要这簪子有何用!”

  周成不让,还是笑着,冲着一边招了招手,一个紫衣窈窕的女子走上前,为他添了一杯酒,周成抬手挑起女子的下巴,转脸看向张季彬笑道:“这不是最近收了个小美人,自然要挑一件能让她称心的礼物,才能笼络美人心啊!”

  紫衣女子嫌弃的把头从他的手指间挪走,倒完酒便又转身走到一旁的纱帘后面,冷声道了句:“无聊。”

  李长瞻原本还在看台子上的簪子,忽然之间耳边听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和语调,便循声望过去,恰好看见那紫衣女子的背影走进了纱帘后,那背影熟悉得让他想起了一个人,李长瞻一颗心不由得悬了起来,可是仔细一想,又道是傅汐月怎么可能跑到宛阳城这么大老远的地方来,便叹息着摇头,说自己多虑了。

  张季彬还想要再加价,李长瞻的声音这次却先于他喊了出来。

  “一千两!”

  这话一出口,莫说满楼哗然,连张季彬也愣了一愣。

  李长瞻在张季彬开口之前,浅笑着对他拱手道了一句:“多谢张先生抬爱,不过晚辈喜欢的东西,向来喜欢自己争取,这银子,我自己出,先生勿虑。”

  张季彬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上下打量了一番李长瞻这普通至极的打扮,问他道:“一千两银子,你拿得出来吗?”

  李长瞻一勾唇,反问他一句:“张先生可曾听说过,丹阳李家。”

  “还有,”在张季彬愣怔之间,他转头对着中央大堂补充了一句,“我出的是,千两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