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九月二日,负债六千整(5)

  这一天刷地一下过去,很快地又到了放学时间,唐满玉像往常一样在下课铃声响之前就收拾好了书包,然后铃声一响便风风火火地冲出了教室。

  今天是超市蔬菜特价的第二天,她得趁着今天是最后一天休假赶紧去抢购。明天就要开始打工了,……打工了,就代表她马上又可以打包卖剩的食物了。

  唐满玉越想越是开心,唯一有一点不满的是,今天有条跟屁虫怎么甩也甩不掉。

  她略带烦躁地加快了速度,一边跑,一边说:“简同学,我这是要去超市,你跟着干什么?”

  简泽如影随行地跟着,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脸上维持着一贯的浅笑,理所当然地说:“作为债主,当然要随时掌握欠债人的动向,万一你跑了,我的钱找谁讨?”

  唐满玉也懒得跟他耍嘴皮子,抛下一句:“好吧,你要跟,就跟着吧。”只要别妨碍她就好!

  说完,她也懒得再看他,大步向前跑去,简泽微笑地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地跑在路边的人行道上,与周围缓行的行人形成强烈的对比,加上两人均是容姿出色,不经意间便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所经之处吸引了一干路人好奇的目光。

  很快,唐满玉就熟门熟路地快步走进了超市,直奔蔬菜区。她已经打听清楚了,今天轮到青瓜限时低价抢购。

  远远地,唐满玉就看到蔬菜区人山人海,她把书包往简泽那边一递,笑得十分甜美:“简同学,可以麻烦你帮我拿着书包吗?”除了这个,她可不敢指望这位简公子能帮她什么忙。

  简泽沉默地接过唐满玉的书包,狭长的眼眸中写满了期待。

  唐满玉向自己的掌心呵了口气,做了个冲刺动作,向那人山人海的抢购区冲了进去。

  看着她一气呵成的动作,简泽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忍俊不禁的笑意,心想:若不是亲眼所见,有谁会相信这个超市中跟一群阿婆阿婶抢蔬菜的少女就是传说中的大小姐唐满玉。不过,她这个样子倒真是比在学校里一本正经的样子可爱多了……

  一想到唐满玉有求于人时那晶亮的眼神以及谈到钱时那抠门的模样,简泽忍不住侧过头“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等到抢了一怀抱青瓜的唐满玉再次回到简泽面前的时候,她看到的就是简泽这幅怪异的表情。

  他不会是那里有点问题吧?

  唐满玉心里这么想着,却不敢提出来,万一他说是因为金子弄坏了他的手机才害得他……然后借口逼她负责精神损失费,那她不是自讨苦吃?

  她决定无视刚才看到的一幕,若无其事地抱着那几乎快要掉下来的青瓜说:“今天来晚了一步,大白菜已经被人给抢光了。”语气中是说不尽的遗憾。

  简泽指着那堆青瓜说:“可以结帐了吧?”

  唐满玉无语地翻白眼,果然是个没来过超市买菜的公子哥。她只好解释给他听:“还要先去称重区算价格,我去那边排队,你帮我去拿个购物篮好吗?”

  简泽沉默地看了唐满玉一会儿,心想:她使唤他似乎使唤得越来越自然了嘛!……很好!

  他想着,笑了,就好像他从来就是这么乐于助人的样子。

  “好啊。你稍等下。”他转身,往入口方向走去。

  唐满玉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惦记着他“那里”可能出了问题,便也没多想,乐滋滋地抱着青瓜们去排队。

  等唐满玉称好青瓜的时候,简泽正好推着一个推车回来了。

  “我们再去其它地方看看,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她一边说,一边一股脑地把青瓜都倒进了推车里。

  两人一车绕着食品区慢慢地逛了一圈,而简泽也很快知道什么是所谓“意料不到”的惊喜了。

  他很无语地看着唐满玉一家一家地吃着那些试吃品,甚至厚脸皮地在同一家吃了一口还不够,又吃上第二口、第三口,直到人家促销小姐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了,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另外,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过于敏感,好像、似乎、仿佛每次当促销小姐有意给他也试吃一下的时候,她总是那么巧地凑过来,貌似会错意似的不小心便吃掉了他的那一份。

  而唐满玉心里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番想法,她第一次发现简泽这个家伙跟他弟弟唐满金一样好用——通常情况下,她一个人来,每个促销区能吃上一口就不错了,可是有这两个家伙陪着,那促销小姐就会像吃错了药似的让她吃上好几口。今天的量似乎比以往都要足一些呢。……也许以后她可以考虑每天带着这家伙到附近的超市晃一圈。

  唐满玉仿佛捡到钱一样窃窃地笑了,十分开心地表示:“今天的试吃品实在很好吃呢,害我一不小心吃太多了,看来晚上估计是吃不下了。”眉宇间是掩不住的得意。

  今天真是太划算了,她省下了晚餐这一顿,但简泽什么都没吃到,这代表他晚上得在她家吃饭,她不就又可以收取晚餐费了?嘿嘿……

  不小心吃太多?他看她是故意的吧!简泽啼笑皆非地看着唐满玉,对此人的抠门境界有了更深切的体会。

  突然,他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毫无预警地把唐满玉的书包往她怀里一塞,推着推车径直地往零食区走去。

  唐满玉一看这苗头不对,就急急地跟了上去。“简同学,你要去哪儿?我们该去结账了。”

  “我现在肚子饿了,想买点东西吃。”简泽一边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零食,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饿了的话,那我们更应该赶快回家,等到了家,我马上就烧饭给你吃。”唐满玉仿佛哄小孩子一般循循善诱。

  “不行,我饿得受不了了。”

  “那就在超市里买个馒头吧,现做的,还是热的呢。”唐满玉心痛地提议。

  “不要。”

  “这家超市的馒头很好吃的,你吃过一次就知道了。”

  “不要,我的胃很娇贵的,对于我不喜欢吃的东西,吃了我会吐的。”他转头一脸严肃地看着唐满玉说,“要是吐在你床上,就不好了,你说是不是?”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娇贵!唐满玉一时都无语了,正想是不是劝他吃点别的什么,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太高兴地说:“简同学,你就算想骗我,也拜托你想个高明一点的借口好不好?明明你早上吃了馒头不是好好的。”

  “有句话说,此一时,彼一时。早上我第一次吃觉得新鲜,现在我吃厌了。”简泽看也不看地随手就抓了一把零食往推车里扔,“现在我就想吃这些。”

  “你买那么多,带钱了没有?”唐满玉记得清清楚楚,简泽说过他正在离家出走,打算卖了手机套现的,现在手机坏了,他还能拿什么套现?

  “钱?”简泽故作疑惑地看向唐满玉,“我以为有人欠了我六千块的。”

  “是五千九百十块!”唐满玉直觉地纠正。昨天的住宿费和今天的伙食费可不能白白被赖掉。

  “好吧,五千九百十块。”简泽从善如流地改口,“我相信这些钱一定够买这点零食吧?”

  “好,我付。”唐满玉咬牙切齿兼无比悲愤地看着他,“但是由于这笔钱会影响到我们家这个月的生活费,我要求这些零食按双倍的价格折扣,我会记录在帐目中的。”

  简泽无所谓地摊摊手,丢下一句:“随便你。”

  真是败家子。唐满玉悻悻然想,这样居然也肯。

  ……

  两人到了收银台,收银小姐熟练地一一刷过商品,唐满玉心痛地看着收银机的显示屏幕上节节上升的数字,下意识地牢牢捏紧皮夹子,实在是舍不得拿出钱来。

  简泽一看她那吝啬的样子,干脆坏心地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皮夹,从里面掏出两张大钞就交到了收银小姐的手上。

  唐满玉顿时心痛得倒抽一口冷气,泪奔地仰首看着不知躲在哪里的上帝,心里嘀咕着:上帝,我该怎么办啊,半个月的生活费就这样没了。

  唐满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超市的,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掏空了。一路上只能自我安慰着:唐满玉,你是按双倍价格入帐的,其实是你占便宜了……是你占便宜了。

  就在这样的自我催眠中,唐满玉回到了家。

  一进门,原本趴在桌边写作业的唐满银立刻跳了起来,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姐,你回来了啊。”他接着又跟简泽打招呼,“简泽哥哥,你和姐姐一起去的超市吗?辛苦你了。”

  “辛苦的是你姐姐,我没帮上什么忙。不过倒是买了些吃的。”简泽扬了扬手里的袋子,笑眯眯地说,“今天我请客,银子要吃吗?”说着,他从袋子里拿出一包零食,然后把袋子递给了唐满银。

  “真的要给我吃吗?”唐满银的小脸顿时像一朵盛开的花儿一般,两只大大的眼睛晶亮晶亮,闪烁着垂涎欲滴的光芒。

  看在简泽眼里,就好像这孩子的头上长出了半垂的狗耳朵、屁股上则摇晃着蓬松的狗尾巴。

  噗——,简泽偏过头,忍不住笑了出来。

  “简泽哥哥,你怎么了?”唐满银奇怪地侧首看着他。

  而唐满玉则在简泽看不到的右边用右手指了指太阳穴,向弟弟表示某人这里有问题。

  简泽回过头来的时候,正好没看到唐满玉的动作。他面色一正,说:“真的是给你吃的。”他又把购物袋往唐满银的方向送了送。

  他本以为以唐家贫穷的程度,唐满银会毫不迟疑迫不及待地一把接过购物袋,没想到这孩子接下来的反应居然是一脸期待地看向他的姐姐,带点腼腆地问:“姐姐,我可以吃吗?”

  唐满玉警惕地看着简泽,小心地确认:“你请客?”

  “原来我的人品这么差啊。”简泽状似苦恼地用食指点了点额心。

  被他这么一说,唐满玉反而不好意思了,人家是一片好意,她这样怀疑人家是不是心胸狭隘了一点,于是赶忙亡羊补牢地说:“银子,既然是简泽哥哥的好意,那就接受吧。”

  “谢谢,简泽哥哥。”唐满银开心得像个小麻雀似的,接过简泽手里的购物袋后,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才安心地把袋子拎到了桌子上,兴冲冲地从袋子里取出一样又一样的东西。

  简泽眼带笑意地看着唐满银的一举一动,觉得这孩子年纪虽小,家教却是极好,就算家里穷,但也不会为了一些蝇头小利失了为人的准则。

  “姐,”唐满银突然开心地叫了起来,“是你喜欢吃的番茄味薯片。”他比刚才收到礼物还要兴奋地拿着袋装薯片飞似的送到唐满玉手里。

  唐满玉轻易地被感动得一塌糊涂,颇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喜悦,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唐满银正要回桌边继续摆弄他的零食,但才转过半边身便想到了什么,赶忙转过去对唐满玉说:“姐,哥哥说今晚他们班的一个女生搞生日晚会,请他去做客,所以他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又省了一人份的晚餐。这是唐满玉听到上面这个消息后的第一反应。

  在一旁吃他从购物袋里拿出的唯一一袋零食的简泽一眼就看出了唐满玉心里的想法,差点就要咬到舌头。噗——

  唐满银回到桌子前,从一堆零食里又挑出了几包,喃喃自语着:“这些是哥喜欢的,得给他留着。”

  唐满玉看着唐满银开心的样子,神色微微一动,心里一派的柔软,连原本对简泽的怨气也消散了不少。心情渐渐地平和了下来。

  还有几天就是体育祭了,她一定要拿到三项个人项目的第一,甚至要尽量地去争取两个集体项目的第一。

  唐满玉双手握拳,眼中闪着必胜之光。

  她一定要把被简泽亏空的一半生活费给赚回来!

  此刻雄心勃勃的唐满玉一点也没留意到身边的简泽看着她和弟弟的目光之中有着若有似无的羡慕,而掩藏在这种羡慕之下的,是一种让人心疼无比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