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公子不公子的,你个“受星”!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见!”
原先一番碰撞,老板已是暗道不好,若是出了些什么大事,这个李亨,不是她能得罪的起的。但是,这话咄咄逼人,那“受星”二字着实侮辱人。方才见那公子妹妹出手阔气,此番相见公子亦是气质出重,温雅有礼,仪表不凡,怕是出自名门望族,此刻只希望良好的修养不要让他和脾气暴躁的李亨计较才是。
“别以为不说话,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告诉你,我李亨想要的东西,至今还没有得不到的。”
但凡楼里小厮皆知李亨素有断袖之癖,可没想他依仗自家有钱,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说出这样的调戏话。
“李公子,今天是沉烟大喜之日,你可别错过了王公子的好事。”
“李公子,听沉烟一言,现已日上三竿了,我倒要看看你的琴艺进步了没有,你要是赢了,我可全听你的!”
沉烟适时调解,正中老板下怀,李亨在沉烟面前,性子向来收敛些,此番沉烟说话,可比自己管用几倍。
“沉烟,我早说了,你不如跟了敬伟,做了我的嫂子,总比呆在这楼里强,非要搞出一个什么抛绣球似的活动,要不是我阻拦了一些人,今天,恐怕要挤破这个高台。”
李亨一身华服,不屑一顾的撇了一眼底下的众人,王敬伟则再也沉不住气,拔了随身的大刀,气势汹汹的指着天空道。
“今天,谁也别想带走沉烟,除了我们三人当中的一人。”
刀指东方歧,并朝着东方歧一刀砍下,老板当场被吓得张开了嘴,但见东方歧脚步轻移,轻松躲过那玄铁淬炼的大刀。
“王敬伟,如果不想比试音律,但请离开。”
只轻轻一语,王敬伟感受到了沉烟的冷面脸庞,收了招式。老板大大呼出一口气,突然想到,东方公子是否来自东方堡的东方家,察觉出那公子绝对不是一般的武者,生怕惹火了她而出手收拾了王敬伟,手心紧跟着渗出层层汗水。
“是啊!是啊!各位公子,还是赶紧比艺吧!莫要耽误了大好时光啊!”
“妈妈说得对,王兄,李兄还是赶忙落座比艺吧!”
一番比艺下来,丘择三富之子齐齐出局,东方歧毫无疑问的胜出。沧雨楼花魁沉烟对东方歧一眼情深,这是所有丘择百姓都看在眼里的,她掀帘走出,主动开口相邀东方歧今夜与房中摒足相谈,这在沧雨楼闻所未闻。
众人一睹沉烟芳容,纷纷一解心头愿望,哪怕是见上沉烟一面,也是此生难遇的机会。东方歧面对沉烟,也不说反对,也不答应,只死死地立在原地,傻傻地发呆。
那女子腰间的鸳鸯玉坠让她顿时慌了神。
那女子眼光灼灼的眼眸霎时烫伤了她的心。
那陈年的记忆再次浮现脑海刺伤了她的眼睛。
鳐儿!是鳐儿吗?
奈何此时王敬伟气不过,撸衣准备握住鳐儿,强抢动粗。似是故意找茬,想要当着丘择百姓的面让东方歧难堪。
说时快,霎时慢。就在王敬伟快要碰到沉烟衣服时,东方歧迅速移到前面,衣袖一挥,将欲挡住自己去路的李亨拦住,长袖一挥,将其扇到了台下。又用竹笛打在王敬伟手上,王敬伟忍住疼痛,接连退了几步,抬头寻找李亨时,那李亨已彷如咸鱼在地,一动不动,只是口吐鲜血。
“东方公子。”
旁人还不知是怎么个来龙去脉,在沉烟的一声呼唤下反映过来,已是看到李亨受伤,王敬伟捂着手臂跳下高台查看李亨伤势,而谢元朗则是畏惧的退后几步。
转眼之间,将三人统统制服,众人纷纷露出佩服惊讶各种心情,不知是谁带了个头,纷纷鼓起掌来,由此可见,这丘择三富之子着实为人一般啊!
端见众人鼓掌,王敬伟手拳在握,是年少心性,正值受不了气的年纪,想要上前拼命,也好替李亨讨回一口气的。可是身下台的解公子朝他使了个眼色,又拉了拉衣袖,王敬伟略有所思,徘徊几回,选择了抱起李亨跑开。
东方歧望着这一切,凝视着王敬伟抱李亨离开,面色稍缓,但想起刚刚沉烟替他二人求情,心里颇为拥堵,不过,想来能让鳐儿为之求情,倒也不完全是个混账的东西。
竞古商栈内,天字号东厢房。
那一扇红木房门紧紧锁闭,此刻仿佛与世界拉起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心墙!
然而,十七少年,心墙之内,谁也都不知道,那里永远都装着一个可爱顽皮的天真女孩。
从女孩到女子,不知是要经历多少年的岁月。
可是,从自由无拘无束微笑的烂漫女孩,到现如今身陷烟花之地的沉烟,似乎,只是用了一个回忆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忆馨哥,我把这对鸳鸯玉坠,送给你一个。爹说的,世上不会有第二个的,他当初就是因为这个才和我娘认识的,然后才有了我!”
“哦!”
木讷的孩童,闪烁着一双碧眼蓝眸,紧紧地注视着阳光下笑若鲜花的女孩,见她朝自己递来一个红穗玉坠,跟着傻傻地笑着。
“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啊!”“我---不是答应了你一声嘛。”
活泼的小女孩见到对方的反应似乎没有达到自己所谓的希翼那样,不高兴地喝斥着。
“不行!你不能这样,应该要表情很丰富的说:啊!我也希望能像他们一样,和你永远在一起!”
“哦!---啊!我也希望能像他们一样,和你永远在一起。”
“呵呵---,这就对了。”
天空下的紫竹林深处,微风淡淡的吹,摇的俩个孩童的衣服直接飘了起来,遮住了双方皆是微微泛红的脸颊,童年的快乐在彼此之间肆意流动。
“忆馨哥,我马上就要走了。”
沉默半响,那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对着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童,失望的眨着眼睛,而男孩却犹如一个呆立的木偶,盯着远方没有了任何的表情,末了,似乎听到女孩快要哭出的声音,他的一双蓝眸适才聚精会神的盯着已是红了眼睛的女孩。
“等哪日你到了古沧,你一定要来看我,我带你去吃笑时街上的玉糖葫芦,那玉糖葫芦是娘小时候买给我最好的东西了,阿大伯也说了,这次接我回去会给我买好多,让我吃个够。呵呵---所以,你一定要来找我哦!不然的话我就永远的不理你!忆馨哥!”
恍惚间,少年似乎又是看见了那辆马车渐渐地驶向竹林深处的远方,再也没有回头的时候了。
青石台上,只是七岁的东方歧依旧是没有任何表情的注视着,直到马车消失在林木幽幽的白冰小道上,孩提时的东方歧仍是固执的伫立着,遥望和等待。再而透过那双碧眼蓝眸,七岁的孩子喃喃而语:鳐儿,我会的,你一定要等着我!
“鳐儿,鳐儿。”
朱窗前,一袭白衣紫纱的十七少年,慢慢的从怀中摸出一个白色的鸳鸯玉坠,对着窗外闭目凝神,沉默不敢言。
鳐儿,你给的鸳鸯玉坠我从来都是不离身前半步的,呵呵---!你能感受得到吗?
鳐儿,你能感受到我十年来彻夜的思念吗?只是,为何你如今沦落成红尘女子,想来你定是受了不少的苦楚,以你儿时的性格,怎么受得住这样的生活。
鳐儿,都怪忆馨来的太迟,这次忆馨一定不会再让你和我分开了。
丘择,笑时街。
“小童,你的玉糖葫芦怎么卖的!”“公子,一文一个。”
“好,那你给我拿一串。”“好的,公子!”
彼时街上一个白衣紫沙的身影轻轻的浮动,朝着丘择最大的烟花勾栏沧雨楼急走而去。
沧雨楼,沉烟阁。
“东方公子,既然来了,就赶快进来内阁吧。”
随着阁中传出的幽幽琴声,女子低吟浅语。
屋内外厅,那抹紫影借着月光缓缓进入水晶帘后,看见白衣的女子正从木琴旁起身,然后回头对着自己会心一笑,东方歧吃痛地回应一笑:“鳐儿!”
这个笑容好生熟悉啊!可这一隔,却是十年匆匆而过。
女子的身体微微一震,随儿缓了过来,迅速收了眼底的一抹忧伤之色。
“东方公子,东方公子---快请坐下,沉烟已经备好酒席,想和公子与席间谈论音律,共谱琴艺。”
“哦,沉烟姑娘,我想我先送你一样东西,不知你可愿意接受。”东方歧早没了谈笑风生的一番准备,只是直直地发愣。
相对而言,他还是喜欢那个大胆强迫着自己做一些不想做地事情的女孩。
“公子说笑了,公子请试之。”
玉糖葫芦!他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的,难道他真的是忆馨哥?真是傻,----不是早早就认出来了吗?可是,鳐儿如今只是一个红尘中的弱女子,早已不再冰清玉洁,配不上了,忆馨哥!
“公子,谢谢你的玉糖葫芦,我想我从来也没有吃过这样好看的玉糖葫芦。”
沉烟伸出纤纤玉指,拿起躺在白丝巾里的淡红色玉糖葫芦,轻轻放在唇边,凝思一会儿,眼眸微微一低垂,将眼泪牢牢地锁在眼睑处,深深的咬下一口。
“沉烟姑娘,我东方歧想有一个不情之求,不知道沉烟姑娘会不会答应?”
这一切细微的动作当然逃不过东方歧的眼睛,东方歧心中虽明晓了十分,但也不说出口去,她这样的遮掩,一定是不想让我知道的,如果强行说了出来,定然是伤着她的尊严的,鳐儿是何等的要强!
“东方公子请说。”
“我想能不能唤姑娘为鳐儿呢!”
忆馨哥,你又何必如此执著呢!天下间的好女儿多的是,何必为一淤泥浊藕痴心呢!
“额---沉烟姑娘莫要误会,我只是看沉烟姑娘长得很像我儿时的惟一友伴。”
忆馨哥,真的是惟一的友伴吗?鳐儿听到这样的话,真的很感动。
可是鳐儿却狠心的想让忆馨哥连最后的一点希望也破灭,没有一点点的希望存生。
“东方公子,你在这里说些什么!我沉烟虽是一个青花楼女子,可怎么也不会因为要讨好公子而改了自己的名字,这种伤害我尊严的事情束我无法办到!”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看到---”
“不要说了,不管你是什么样的理由,我都不想再听,请你离开!”
凝视着东方歧失望的眼神和那不曾轻易变换情绪的脸孔,又发觉她无力垂下的双手,眼前女子的眼中闪过的记忆开始一丝丝的碎裂。
“侮辱了我的尊严,还要用讨人可怜的语言解释,是怎么也弥补不了的,你走吧!”
“我,我---我,知道了!”
面对冷言狠语,冰霜的娇美容颜,向来如何骄傲的人是怎么也无法承受来自心抵的拒绝的,然而,此刻的东方歧却是了解她的,她只是在让自己的希翼破灭,亦是让对方的希望也幻灭。
东方歧紧闭蓝眸,转身对着窗外,想要无声地逃离。她的鳐儿变了!
“东方公子!小姐,妈妈特意吩咐我端来了桂花糕,说要给你和东方公子作为席后的茶点。”
恩?我从来不吃桂花糕的,妈妈向来是知道的,怎么端来了这个。
“是碧儿吗?”“是的,小姐。”
“那快点进来吧,把它放在桌子上就可。”
盯着桌上的桂花糕,儿时的事情再次一幕幕地闪过脑海里,沉烟立在原地,低首,一时间望着呆立的东方歧竟有些情难自控。
“既然小姐没有什么事情吩咐碧儿了,那碧儿先行退下了。”
“好的!”
沉烟带着一丝怀疑盯着微笑离开的碧儿,想要瞧出些什么,不过,触碰到那失神者的目光,转而想起自己刚才的话,顿时多了些于心不忍,于是软下了声。
“东方公子,既然妈妈给我们送来了桂花糕,就不要浪费了妈妈一片心意,多少尝一口吧!东方公子。”
然而沉烟的软语呼唤,却是得到了沉默以对,窗下的东方歧似乎泥人一般,一动不动!
呵呵---忆馨哥,我做的桂花糕好吃吧?恩!
那我就命令你把这一碟子的桂花糕都吃掉,不准剩下一丁点!哦!
七岁的自己是怎么也想不通眼前的这个女孩,怎么总是喜欢和自己闹!不过望着她可爱的脸蛋自己却怎么也不能不卸下了冰冷的面宠,任由着她用命令式的口吻强迫自己吃下很难吃的桂花糕,这也是人生中吃过的惟一一次的桂花糕。
“东方公子该不会是嫌弃我们这里的东西不干净吧!”
“不是---不是的,只是想起了儿时的一件事,我也在七岁的时候吃过这桂花糕,亦是人生中唯一一次吃过桂花糕。”
“想必是那位叫鳐儿的姑娘做的吧!”
四目交触,沉烟的冷漠被无声卸下,想来自己那时第一次下厨,一定做的很难吃。
“不,那桂花糕是我吃过最好的,我想我一生都不会吃到比那还好的了!”
真的很傻,你真的很傻,忆馨哥。
“呵呵---让沉烟姑娘见笑了。”
窗下,看见那个潇洒孤傲的身影如一个孩子般,从桌上抓起了桂花糕塞入嘴中,高兴的咀嚼起来。
还是沉浸在这人的一举一动中,倏忽了那瓷碎声到底因何而来,只是焦急的跑到双手抓着椅把心神已不能安定的忆馨哥身边,任由着他双眼微红对着自己大喊道:“沉烟,这糕里是不是被人下了药了?我们被人算计了!沉烟!”
“不,沉烟,我不该对你如此大声吼叫的,对不起。”
意识到自己的模样足够狰狞,他慌乱的站起身,朝着沉烟逃离,步履不稳的来到窗前,开始在原地左右徘徊,沉烟心下一明,想起了妈妈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