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雨的小镇有人性多了，路边摊子秩序而不失活跃，偶尔的路人还要瞧上一番。整个镇子，像个精巧的物件，作为零件的人规矩的维持物件的运转，而众多零件中显然有那么几个脱轨，安静、规矩的人群依稀可见两个乱窜的人影，他们的举动招人嫌，不少人像他们投来责怪的目光，然而当内部感官高于外部感官时，是可以旁若无人的。
吴君问拉着穆枔前行，也没说去那里，一路上磕磕碰碰撞到了不少人，穆枔森每一次的道歉都被狂奔的吴君问打断。他意外的发现吴君问力气不小，像是要将他的手捏断。
除了自己，他们什么也没带，以防下雨吴君问本想带伞的，不过穆枔森极度拒绝。也不知为何，他不想再触碰那把伞，甚至不希望看到它，每每想到它心肝一阵抽搐。
中途吴君问忽然扭头停下，顺便撞他个满怀，他扶住险些摔倒的吴君问。说是散步，却是疯跑，不过不讨厌就是了。
吴君问不动声色的扭过头，”到了。”他顺势远离穆枔森，强压下有些紊乱的呼吸。
这里的人比街上多了些，衣服也不规矩的相互摩擦，但也能见他们彬彬有礼的像对方道歉，除了因叫卖而产生的额外声音倒也与前方街道无异。他注意到那些街道虽然摆了摊子，却没有卖菜的，这会儿集中在此了，他心想就算要开小灶也是无法办到的。
来都来了，吴君问也没打算就此远观，拉着穆枔森进入里面。这菜市场碎肉大，但也架不住人多彩多，若非人们互相谦让，恐真会将人践踏至死，然而吴君问对这些颇为享受，真如散步那般前行。
“以前我心情不好时，我娘就让我去买菜，通常我都会被坑钱，每次都无法买齐娘让我买的菜。”他颇为怀念，“这里人间烟火气息浓烈，仿佛身处其中也能感受到他们的气息。”
吴君问或许是对的，这里不绝于耳的讨价还价叫卖声，也许真实弥漫在人间的烟火。以前他倒也买菜，不过都是匆匆而来匆匆离去，着实没如此轻松的走过。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是的。”如果现在他还看不出吴君问的别有用心那他真是糊涂了。
见穆枔森面色没之前那边沉重，他也会心一笑，这里的声音，他或许听多少次都不会腻。这是初来此地时他偶然间看到的，没想到真能旧地重游。
也许因为这是他们来次第一次眉开眼笑，雨也没落了。这里不想刽子坞拥挤，所以他们不必担心会被人流冲散，也是悠哉散步。
自菜市场出来后，穆枔森神色微暗，因为在出来前，他看见了她，一个拿着剪刀的女孩，虽然没见过，但他隐约能确认那就是吴君问在常山看到的小女孩。
他想，终是躲不掉的。
因为大早上就跑出来，至今已是午时，吴君问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索性买了两串糖葫芦。这次穆枔森没有拒绝，但只是沉默的吃着，得了心念之物的吴君问颇有兴致的说：“森哥，神曲那么多地方，你都去过吗？”从他结识穆枔森以来，就一直见对方东奔西跑，也不知道去干什么、去那里。
“没有。”穆枔森老实回答：“神曲那么大，我又怎么可能都去过？”
“万千神曲，我陪你走。”
穆枔森一愣。
吴君问没察觉穆枔森的异常，只是继续向前，任由他和穆枔森之间渐行渐远。
他觉得自己以后一定能成为司祭，到时候穆枔森去那里他都能找到，都能追上，但他不知道的是神曲像常山、刽子坞、苦酒镇这样的村坞镇太多了，多到无法记载。
看着逐渐远去的吴君问，他轻声说：“好啊……”
然而还没等对付回过头他就已经跟上，若无其事的问：“君问，再过几日就是清明节了。”他们是三月初来的，在此逗留了几日，算算时间，也快清明了。莫还头彻底发作只会是一个月、三个月、一年。他躲过了一月，逃过了二月，如果还能越过三月，就是一年后……
那时候穆子苏应该已经结婚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扬，时光飞逝，他那扬言要砍他茶树的妹妹终于到了该嫁人的年龄，不知道什么样的夫君才能收住她？真希望能再陪陪她，他还欠她一颗糖。
看着他笑得一脸欣慰的吴君问也忍不住笑起来，“森哥，你笑起来真好吃。”
“好吃？”他倒是第一次听别人如此描述别人。
“嗯，就像糖葫芦一样，甜甜的。”他收起笑意，“不过清明节确实要到了，我想想，是后天。对了，森哥，你要回去祭祖吗？”
以前他也是会去扫墓的，因为总能在坟地里看到穆枔森对着一棵树失神，后来穆枔森没去了，他父母也外出了索性好几年没祭祖了。想必穆枔森也是有要祭奠的人，不过每次都只有他一个。
“不去。”他扬起头，“清明的雨。”
见穆枔森神色暗淡，他以为他又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索性勾上他的肩，“下雨其实也挺好的，地里的庄稼就不会死了。不过这次清明咱们肯定回不去了，我们好像走了很远，不知道思清怎么样了？”
以穆子苏的什手，他相信除了穆枔森无人能伤她分毫，而煞气入体的淳于思清就没那么好运了。煞气难上体，上体难离开。他们自莫古怀古出发，一去就是两个月，走过的地方更是无限拉长，如果只是他一个人，他大概会因为找不到回去的路犯难，而精通此道的穆枔森微闭着眼睛，显然困了，这几日他总见穆枔森魂不守舍，但到某一时间点总能按时睡着，眼见天渐渐暗下来，想来穆枔森又瞌睡上身了。
于是，他拉着他坐到一旁的槐树下，随着天色暗下来人也逐渐稀少，直到空无一人，耳边传来穆枔森迷糊的声音，“会好的……”
“嗯，会好的。”吴君问坐到他旁边，在他倒下另一边时急忙跑过去让他靠着。靠在他胸膛上的穆枔森极其安静，长长的眼睫毛伴随着他沉稳的呼吸而颤动，吴君问伸出的手顿了顿，最终放在他的肩上，紧紧搂住，嘴角缓缓扬起——
“原来，拥有的感觉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