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郁文豪举了举手，“哎，这个咱们暂时先放一旁，先不要理会。是真是假，以后加以查探，假以时日，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先说回眼前你妹妹的婚事才是上策。”

　　郁文豪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又道：“上回咱们与恒田会长合作走私的那批军火被劫，然后又被人运往了南方。这当中的蹊跷，谁帮了打劫那伙人的忙，难道我们会不清楚吗？可就是因为清楚，我们反而更不敢轻举妄动地找他算账。”

　　郁天凡沉默地听着。

　　“一，他不知使了什么方法，让赵长雄根本无处下手，连一丝破绽也找不到。他狡猾得很，甚至连运货的船也不打自家的名号，做到不落人口实，也就没了证据。”

　　郁文豪从沙发上站起。郁天凡也跟着起来，随了父亲一起往阳台上走去。

　　郁文豪边走边道：“二，他能得到你的亲笔签名与印章，却也聪明地能让你吃了哑巴子亏，有苦说不得。你想想，要是你兴冲冲地去找他算帐，这篓子一捅，天下大白，他不承认造了假，甚至还能反咬你一口，说你工作粗疏不负责任，这便影响了你将来的仕途。那天你们在俱乐部都醉了，然后他跟陈展白还发生了争执事件。杰克可是亲眼所见，他有这能帮他洗清嫌疑的人证，物证都有了。我们还能奈得了他何？”

　　郁天凡不禁懊恼地拍了一下大腿，骂道：“这陈家兄妹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怎么突然就出现了？白让安子昊捡了一个机会！”

　　“蠢人又何必理会那么多，不说他们了。还有安氏航运在短短的一年之间，就能把上海香港的免检权拿到了手，这说明他跟上面，”郁文豪在阳台的椅子上坐下，边说，边抬起手指，往上举了举，“还有洋人的关系非常得吃得开。可谓对外八面玲珑，对内乾纲独断，与他大哥相比，是青出蓝，更胜于蓝。”

　　郁天凡听着父亲的分析，不觉沉吟地低下头来。

　　“天凡，虽然安子昊这人确实是个人材，但现在真的去提亲了，还是有些为时过早。”郁文豪叹了一声，“郁家也算是候门贵族，天瑜的身份何止金贵。那安子昊已结婚，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虽说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平常，但真的结亲了，天瑜绝不可能当小的。所以这结亲的路上，他那妻子也是一个麻烦。哎，我听说……他那小媳妇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你见过，是吧？”

　　听到父亲忽地提起了李蕊，郁天凡的神情又不免显得郁郁寡欢。

　　郁文豪瞧了一眼儿子，笑道：“我明白你不喜欢你的老婆，娶她也是不得而为之。可要是当初你不娶她，你也未必能这么快就能捞到上海航运司司长一职。政商联姻，有得必有失，所以凡事都要两面看。”

　　郁天凡叹了一声，郁闷地道：“爸，您不必安慰我了。道理我是懂的！”

　　郁文豪却笑道：“傻孩子，有什么好唉声叹气的？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更没有永远的朋友。陈家只不过是咱们郁家青云路上的一把爬梯。梯子有长有短，能用多久，便视乎这把梯子的底质。”

　　郁天凡一愣。

　　“陈展白是什么底子，你我心知肚明。过去若不是得了咱们暗中的相助，他也没实力把安子轩扳倒，更没有法子把他除去。安子轩比他要厉害多了。可惜啊……迂腐的性子害了他啊！”

　　郁文豪惋惜地叹息一下，“挡了咱们的前路，我也只能借陈家的手把他除去了。所以要是陈展白这把梯子只能爬到就眼前这个高度，那陈家咱们也只能舍弃，然后再去寻找更合适的梯子了。”

　　郁天凡顿地精神一振。

　　“所以你刚才所提到的顾虑。”郁文豪眨着老花眼，阴狠地笑了两声，“要是安子昊知道了，其实郁家就是当时的幕后黑手，我们很有可能便是引狼入室。哈哈哈，那到时咱们把知道这事的人都给解决了，那便神不知鬼不觉了。”

　　郁文豪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男儿志在四方，别在儿女私情上太过纠结了。只要你手里有权有势，更要有钱，你还怕将来压不住安子昊，还怕找不到自己钟意的女人？”

　　父亲的话中有话，让郁天凡的脸上忽地绽开喜出望外的笑容。

　　郁文豪看到儿子豁然开朗的神情，奸笑道：“再说要是将来真的要跟安家拉上关系，陈展红就更留不住了。这陈氏兄妹不在了，郁家跟安家的关系也就不会那么尴尬了。你说，我说得对吗？”

　　郁天凡早已心不在焉，只觉得李蕊的倩影不知不觉地在眼前晃动起来。

　　郁天瑜的房间装饰风格非常的西化。

　　她正坐在沙发里看书。可是她的精神却明显没在手中的书本上，眼睛只是望着夹在书本里的一张照片在发呆。

　　这个时候门轻轻地被敲了两下，她顿地回神。不满被人打扰了，她合上手里的书，不耐烦地道了声：“进来。”

　　门被推开，陈展红走了进来。

　　“大嫂？！”郁天瑜秀眉轻皱，诧异地望向她。两人虽是姑嫂，可私下里并不熟稔。平日里见面了，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所以郁天瑜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来找自己。

　　陈展红过去，在她的身旁边坐下，随手拿了她放在沙发上的书本，“你还真有闲情逸致，在这儿看书哩。这是啥书？”

　　一面说一面就想翻书来瞧一眼，郁天瑜伸手就把书本给抢了回来，攥在手里。她皱着眉头，毫不掩饰地摆出了不满的神情，“大嫂，到底有什么事？”

　　陈展红收回了手，手肘搁到了沙发扶手上，斜倚着道：“听说……你跟爸说了，不想嫁到恒田家？”

　　郁天瑜站起来，把书珍而重之地放到梳妆台的抽屉里。坐下，她对镜拨弄着自己时髦的大波浪卷发，不紧不慢地道：“大嫂，这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无关。你就别操心了。”

　　“哪个少女不怀春？”陈展红改变坐姿，上身往前倾，笑道：“天瑜，我知道你那心事。不过……”

　　她忽地停下了话头，唉的一下，站了起来，手背轻轻地扫了扫自己的裙摆。

　　郁天瑜在镜子里看到她故意卖关子的模样，不觉一怔。她不是一个能沉得住气的人，只觉心里气闷，霍地转过身来，不高兴地道：“有话就说，别在我这儿装什么半仙。”

　　陈展红施施然地走到她那儿，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声才道：“我劝你还是别做那白日梦了。你那心事……我保准你一定不会成功的。”

　　郁天瑜眼眸一瞪，蹭地站了起来，“我怎么就是做白日梦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早就跟你说过，要是论交情，我跟他俩比你来得深。我跟他俩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他俩之间的感情……”陈展红说着，不禁不觉地流露出一丝惆怅，“情深意重，不是别人能轻易地介入其中的。”

　　郁天瑜忽地冷笑，挑着眉道：“别人？！我想……这当中也包括大嫂你吧？”

　　陈展红顿地回神，斜眼瞪了她一眼，脸上表情略显不自在地走开几步停下，恼恨地斥道：“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你不领情便也罢了，何必胡乱说话。我怎么说也是你大嫂，别长幼不分，一点儿规矩也不讲。”

　　“吃不到的葡萄，就说葡萄酸！”郁天瑜冷哼，又揶揄地说了一句。

　　陈展红嘴角一抽，回头狠瞪她一眼，闭眼咬牙，强忍住了几乎要迸发的脾气。张眼，她硬挤一丝笑意，“好心当成驴肝肺！你就当我没说吧。反正将来伤心难过，没了脸面的人又不是我。”

　　微哼一声，她朝着房外走去。

　　“慢着！”郁天瑜在后面叫住了她。陈展红又停了下来。

　　郁天瑜上前，在她身边停下，“大嫂，我这当小姑子的也提醒你一句。不管你跟我哥平日里是怎么相处的，可在外你也是郁家的长媳。别没心没肺的，乱说话。我年纪虽然是比你小，可论见识不见得比你差。怎么说我也曾在国外几年，见识过世面。不像家里的一些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就懂坐井里看天。”

　　“你……”

　　不待陈展红说下去，郁天瑜又抢先自负地道：“你刚才说别人难以轻易地介入他们之间。那是别人！我只是没有更多的机会跟他相处。若我跟你一样，从小跟在他身边长大，我还真不信我会输——给——她！”

　　“你……”

　　“笃笃”

　　门这时响起，一下子打断了陈展红的话。两人望向门口，外面的人却不待回应，擅自推开了门。

　　一个穿着旗袍，打扮妖娆的中年女人扶着门把，站在那儿看到她们两人，绽开笑脸道：“哟，姑嫂两人在聊啥？聊得这么高兴，这门外的人都能听见了。来，给六姨娘说说，也让我高兴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