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灿灿的小花一团团一簇簇,散发出阵阵幽香,带着晨起的露水,向着路过的行人们摇手问好。
金秋九月,桂花飘香。
天气暖得刚好,穆饶索性把工作室大门打开,坐在摇椅上看着街边来来往往的行人,喝着苦涩清香的菊花茶。
孟伟学校加课,这周不能来工作室报道,穆饶也乐得悠闲。
这次画展是水墨专场,林木虽然还会画些油画素描,却都是做练习用,自从他决定专精一门之后,就把所有重心转移到水墨上。
水墨自古有之,油画为舶来品。二选一,林木选择传统水墨,他骨子里还是更喜古一些。
也并不是说油画怎样不好,他也画油画,油画讲究的他会融会贯通到水墨上,触类旁通举一反三。
当然,这么做好坏皆有外人评判,他自己,却是说不上话的。
黯然的清绿夹杂着浅淡的粉,一朵又一朵的荷花在他手中竞相开放,亭亭袅袅遗世独立,落日晖映,镀上一层金光。
远景是线条明利的高楼大厦,一栋接着一栋层层叠叠向一侧伸展。
地平线尽头是一片刺目的白,一轮圆日挂在其间,整幅画面的中央,是一株含苞待放的荷花骨朵,被烈日融了边界。
荷花尖端停驻着一只萤火虫,在城市的日暮下消散,像是在对着这个世界挥手道别。
整个画面色彩轻柔雅致,画风清秀之中带着飘逸,着色自然的水迹形成花叶形象,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有理有据,每一笔每一画都糅杂着结构透视。
完成整幅画林木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十个小时坐在画前没动过,中间穆饶进进出出无数次,每一次看到林木神情认真,都不忍打扰。
中午十二点,穆饶带着必须拉着林木去吃饭的心理走进画室,看到林木目光坚定,手中画笔小心翼翼却又稳健。
从早上到现在,经历过四个小时林木还是如此认真,穆饶到嘴边的话停住,不忍打扰专注于专业领域的林木。
触到纸的每一笔每一划都带着深思熟虑,缓慢且准确。
轻车熟路的蘸墨、刮墨,林木一副全然忘我的模样。
阳光从他的侧面照过去,映出一圈细密绒白的毛,像是镀了层金边般。状似桃花的眸子一眨不眨,高挺鼻梁上架着金丝边圆镜,眼睫毛仿佛都带着小心谨慎。
果然,认真的男人最帅。
穆饶没忍心打搅,径自出门,回来时买的巧克力和面包。
趁着林木蘸墨时,穆饶递到他唇边一块巧克力,粉嫩的唇瓣下意识分开,露出微张的洁白牙齿。林木垂眸看了一眼,叼住送到嘴边的醇香。
穆饶连着喂了十块,纯黑巧,苦涩中夹杂着回味无穷的香,在林木再次张开唇瓣想要来一块时,一根硬质吸管塞到他嘴中。
咦?口感怎么不对?
林木这才抽出时间向下扫一眼,见是一杯菊花茶,半截吸管在嘴中叼着,抬眸眨眼,亮晶晶的眸子望着穆饶,略带腼腆的笑笑。
“好了。”林木含着吸管望着穆饶喝光半杯水,声音清润温柔,随即低头拿水兑墨水。
啧,当他是一次性的,用完就丢?
穆饶挑眉,趁着林木不注意吻上水灵灵的唇,林木卡巴着大眼睛看着他,却倒不出手推开他,只能任由他又啃又咬半天。
松开的唇上被轻轻的咬了下,林木瞪着无辜的大眼,看他。
“别闹。”
“好好画。”穆饶心满意足的拿着水杯离开。
林木垂眸无奈轻笑,眸子中满是宠溺与幸福。
穆饶回到前面,坐在那把黄花梨木摇椅上,小几上透明茶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摇椅摇啊摇,摇走穆饶神思。
窗外景色看四五年了,今天穆饶才认真的把这条街道的细节全部看了一遍。
一景一物,和五年前全然不同,粉饰一新的墙壁,平整结实的灰色水泥地面,不断变换的街边商铺,焕然一新的路灯牌匾,一切陌生又熟悉。
明明经常看到的景象,时隔五年,却大换样。
而这一切,都是在一点一滴的生活中不断变换,只有仔细观察,才会惊觉,原来一切,都变了。
穆饶心慌,他觉得,林木抛弃他的日子,近了。
这种感觉很微妙,就好像你明明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却无力改变。不好事情会按照你想的去发展,而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杯子掉落在地面上,碎落满地晶莹。
满地的碎渣,再也拼合不起来。
窗外树影晃动,甩落几片枯黄的叶子。
阳光灿烂热烈,仿佛永远不知疲倦,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可能对它来说,亿年不过转瞬。
惶惶不可终日是一天,得过且过也是一天。
过得认真且踏实,这是林木一直在做的。
而自己呢?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穆饶望着窗外蓝天上形态怪异的云,眼中带着茫然,突然有些无措。
时间缓慢流逝,谱写着生命的乐章,千人千面千喜千悲,冷暖自知。
最后一笔落在画上,完美的收笔,林木放下画笔,看着满室狼藉,和面前并没有突破的作品,疲累感涌上全身。
手腕像是断掉的一样,长时间的劳作使得手肘不断叫嚣着休憩,这一停下,彻底罢工。
窗外漆黑一片,路灯下桂花树开得正美。
林木坐在椅子上,呆呆的看着成品。
他到瓶颈了,从《朝暮》开始他就有所察觉。
《田田》完工,虽然完美得无可挑剔,但太符合预期,没有一点新的东西,没有一点一丝的突破或者改变。
遇到瓶颈的无力感,这是他第一次切切实实的感觉到。
要就此止步不前了吗?林木顺手关掉画室内的灯光,任由窗外路灯昏暗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
吴谓经常遇到瓶颈,家常便饭般,经常和林木提起,但他每一次都会很轻松的突破掉,或许只是路上遇到一只小猫咪,都会叫他灵感迸发。
而林木显然和他不是一类。
林木几乎没有遇到过瓶颈,也没有过解决的经验,这种挫折感,叫毫无防备的林木无力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