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黑衣人对着裴衡远都每一刀都下了狠手，想是要置裴衡远于死地。

　　而裴衡远出剑如行云流水，招招直击要害，纵使是七八个人围着他，却也游刃有余。

　　剑锋指向之处，顿时便见血封喉，出剑狠厉，不给对方一丝逃命的机会。

　　血腥味很快就弥漫在整个祥和楼，钻入姜沅的鼻子里，姜沅的眸子里倒影出了裴衡远的影子，他执剑站在那儿，墨色的发微微凌乱，那灿如星辰的眸子里，此时除了狠厉，还有无尽的麻木和冷漠。衣角不曾沾染分毫，可剑锋上却流淌着如注倾泻的血，一圈一圈，滴落暗色的地板上，留下微不可见的嘀嗒声。

　　而他仿佛从地狱走来。

　　围在他身边的黑衣人都感受到了无边的寒气与杀意，都不约而同想起了多年前，在战场上十步杀一人的裴衡远来。

　　那时还是少年，仍有稚气。此刻，稚气褪去，自然比从前越发可怖。

　　姜沅心里也浮现出了一丝陌生，她活了两辈子，却从未见过这样的裴衡远，传言的裴衡远和她所见的裴衡远，分明是两个人。

　　她从来是个心慈的人，对着乔氏尚且存留些许的恻隐。对着踩着尸骨爬上去，世人口里十恶不赦的裴衡远，自然是厌恶至极。可她亲眼见了这般曾经让她格外深恶痛绝的场景，却再也说不出凉薄之词。

　　裴衡齐曾说过，从稚嫩起，裴衡远就被迫手持双刃，上战场杀敌，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哪里容得下慈悲之心。裴衡远就是这样一步步，慢慢往上爬。如今的荣耀，全是满身的伤疤换来的。

　　而如今见到裴衡远眼里的麻木，越发明白裴衡齐说的话，若是裴衡远百般仁慈，此刻躺在地下的便是他了。

　　所谓的狠厉，不过是为了自保，他又做错了什么？她更加悔恨，对他说的所有的中伤之言。

　　眼下她的心头，除了对裴衡远的歉意，还有就是满满的心疼。

　　而此刻，七八个黑衣人以倒下了近一半，剩余那几人，虽全力以赴，却得不到半点的便宜。

　　为首那人，想起了二楼的姜沅，眼里突然闪过一丝精光。

　　默默退出去两步，趁着裴衡远与其他几人缠斗，无法顾及他，转身往二楼走去。

　　姜沅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而此刻裴衡远被几人纠缠，显然抽不得身。

　　姜沅心下一慌，赶紧往反方向走去，刚走了两步，却还是被黑衣人掐住脖子，牢牢禁锢住。

　　此刻裴衡远已解决掉了剩余的黑衣人，一抬眼便瞧见黑衣人挟持着姜沅，心下莫名一紧。

　　那边黑衣人随后用剑抵住姜沅的脖子，命令她跟随自己走下楼，离裴衡远几寸的距离，对着裴衡远高声道：“放我走，不然我杀了她。”黑衣人语气里带着些许的不确定，他并没有把握，裴衡远会为了个不相干的人，而放过自己。

　　果然，裴衡远冷笑了一声，不屑道：“阁下难道不曾听过我的传言。”

　　黑衣人自然听说过，那年在江北，叛军挟持了江北提督的妻妾，若换作旁人，自然是保人质的安全。而裴衡远却眼睛也不眨一下，命令手下放箭。

　　虽然最后江北提督的妻妾安然无恙，但足以证明裴衡远的冷血，不近人情。

　　黑衣人这样一想，顿时慌了神，想着自己今日定然命丧此地。

　　在他慌神之际，裴衡远趁机快步走上前，一剑刺如他的胸膛，黑衣人瞬间倒地。

　　姜沅也顺着力，入了裴衡远的怀抱。她的心头涌起一阵的后怕，拼命往裴衡远的怀里钻。

　　裴衡远怀里松柏的味道入了她的鼻息，胸膛上的暖意，源源不断向她传来，她才感觉到了一丝的安心。

　　她带着些许哭腔，糯糯对着裴衡远说道：“裴衡远，我害怕。”

　　裴衡远心头不知被什么东西击中，许是姜沅的表现太过可怜，他才没有立即推开她，只是警告道：“三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请放开在下。”

　　姜沅却死死地抓住他，没有半分放手的意思。

　　裴衡远无奈叹了口气，稍稍用了些力气，将姜沅放在他腰间的手松开，将她轻轻往后推了两步。

　　整个动作，对于裴衡远来说，算的上是轻柔了。若裴衡齐在此，定然惊讶，裴衡远能这么对待人。

　　姜沅还想抱上去，却恍然看见裴衡远身后那个原本倒地的黑衣人，却突然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一刀砍在裴衡远的背上，裴衡远吃痛地嘶了一声，便猛然单膝跪在地上。

　　那人见状，乘胜追击，还向再向着裴衡远砍上一刀，被裴衡远躲了过去。

　　下一秒，裴衡远又踉跄起身，捡起地上的剑，同黑衣人缠斗起来。

　　许是裴衡远背上中了一刀，崩开了旧伤，这番显得吃力许多，脑门渗出了几颗汗珠，青筋暴起。不久就落了下风，踉跄到地。

　　黑衣人见他倒在地上，心下狂喜，想着这大启有名的阎王，却死在他的刀下，必定天下扬名，举起刀，就要刺下去。

　　姜沅脑子一片混沌，瞅见那裴衡远倒地，脑子里却多了几分坚定，想着自己一定要帮他。

　　撑着这一股气，又见不远处的地上有一把剑，便什么也不想，慌慌张张拿起剑。

　　在黑衣人举刀刺下去的一瞬间，拿着剑冲了上去。

　　“噗呲”

　　等她再睁眼时，剑已从背后直插入黑衣人的胸前，而她的衣角，已被沾染上了喷溅而出的红色。

　　黑衣人捂着胸口，回头一望，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瞬间倒地。

　　顿时浓郁刺鼻的血腥味钻入姜沅的鼻子里，姜沅这样养在深闺的娇娇，何曾用双手杀过人，一下子瘫倒裴衡远身边，满脑子是那双微缩、惊恐的瞳孔，还有那鲜红的血。

　　姜沅脑子里瞬间一片的空白，不可置信地踉跄到底。

　　“裴衡远，我……我杀人了！”她喃喃着，语气里的惊恐和害怕，钻入裴衡远的耳朵里。

　　下一秒，裴衡远便支撑起身体，将姜沅拥入怀抱，用修长的手指，捂住姜沅的眼睛，柔声道：“乖，别怕。”

　　裴衡远棱角分明的脸庞，也微微柔和下来，那声音质地依旧偏冷，却带着些莫名的温柔。他手掌的暖意，稍稍驱散了姜沅的害怕，人都是贪心的，姜沅感受到了这片刻的暖意，自然想拥有更多，于是她拼命钻入裴衡远的怀抱。

　　裴衡远的怀抱，给了姜沅无限的安全感，她放声哭了出来。

　　她在这刻突然明白过来，她对着裴衡远的依恋，早已根深蒂固，纵使上辈子再恨他，可遇上事情，脑子里第一个想起的，却还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