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时候受了委屈，也总喜欢来这里。”裴衡远饮了一口酒，眼睛里不再是平日的疏离冷漠，多了几分柔和。
“是了，兄长一向了解我。”裴衡齐很少直视裴衡远的眼睛，如今借着醉意，却斗胆瞧了一瞧。裴衡远的眼里有与年龄不符的老成，更有洞悉世事的锐利，唯独没了他这个年岁该有的青涩。
裴衡齐突然发觉，兄长同他的年岁并未差太多，也该是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可他的眼里、面上，却未曾有一丝的少年得意，他早早就学会了将心思全然压在心底，才成了世人口里那个心狠手辣、喜怒不形于色的世子。
“兄长，若不是我和阿岩，你定然恣意很多。”裴衡齐突然生出了浓厚的愧疚来。
“阿齐，我守着我想守的人，我很高兴。”
“兄长，你今日是被夺舍了吗？对我的态度这样好。”原本气氛还有些温情，却被裴衡齐这么一说，瞬间变得滑稽起来。
裴衡远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是小时候的裴青青了，别动不动躲起来哭鼻子。我还有公务在身，先走了。”
裴衡齐刚刚还觉得感动，一听到裴青青三个字，整个人都炸了起来，瞬间不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他嫡亲的兄长。
裴衡远也不管裴衡齐是不是气急，转身便带起了些许的笑意，沿着月光走了回去，走到回廊时，脑子里突然出现了姜沅的身影来，姜沅这么小的时候，也会同阿齐一样哭鼻子吧，以她的性子，定然比阿齐更加黏糊。
裴衡远想着，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起来，但这样的念头只有一瞬，就被裴衡远硬生生抛在脑后，频繁想起姜沅，绝不是个好兆头。
几日后
春色越发浓了，京城里的话本子也随着天气的暖和，卖的越发火热起来。
姜沅坐在榻上，手边摆满了沈裘年送来的请涵，比起陈诀的送礼手法来，沈裘年送请涵的手法更加让姜沅厌烦，这每日的一封封，都赶得上府衙每日张贴的告示了，因着沈裘年的身份，她也不便找些外力，狠狠回绝了他，再者是他这请涵上总是加些烂在京城大街的酸诗。
姜沅不感兴趣，但芍药感兴趣。
这不坐在姜沅身侧，一边读一边叫姜沅给她解释。
“姑娘，姑娘！汝心如磐石，百转不移，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对你的心，像石头一般。”
“石头？心肠这么硬啊！”芍药满脸的疑问。
姜沅被她这么说，一下子逗笑了，解释道：“是百转不移，意为坚定。”
“哦~四殿下果然好文采！”芍药点了点头，夸赞道。
“我的好芍药，一看你就不看最近京城流行的话本子，这四殿下可没动脑子，照搬着抄下来的。”
“啊，我还以为四殿下多喜欢姑娘呢，原只是糊弄。”
姜沅一点都不意外，十分淡然地整理起手边请涵，说道：“他的目的，我大致清楚，无非为着舅舅的兵权，只是他明知我已封了县主，官家断不可能将我嫁与他，却还来靠近我，这其中定然还有缘由。”
“京城里的人，倒个个是披着羊皮的狼。要我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各自蹉跎、勉强，有什么趣味？”芍药十分不解道。
芍药这话倒是一下子说到了姜沅的心里去，从前她也是这样想的，可到底这里是京城，最纵横贪欲的地方，就是这男女倾慕的纯粹，也成了权利的载体，变得面目全非。
姜沅想着，感概万千。摸了摸芍药软乎乎的脑袋，说道：“芍药，你若是有心仪的人，就同我说，我定然让你嫁给你自己真心喜欢的人。”
芍药一把扑在姜沅膝盖上，说道：“芍药这辈子不嫁人，就绕在姑娘跟前，帮衬着姑娘，姑娘可不许嫌弃我！”
“傻芍药，姑娘不能这辈子都拘你在这高墙大院里。”姜沅心里惆怅极了，她是舍不得芍药，但比起上辈子，这辈子的路，也绝不会一帆风顺。
“姑娘，你说什么呢。芍药自小就长在将军府，从小陪着姑娘一起长大，姑娘对奴婢而言，不止是主子，奴婢断不可留姑娘一个人。”芍药说着眼角隐隐有泪花闪现，她觉着今天姜沅说的话，并不想是玩笑话。
姜沅用绢帕为芍药擦拭去眼泪，哄道：“好了好了，我只是随口一说，你怎么就哭上了，瞧瞧你像不像只小花猫。”
芍药听她这样说，也觉得有些羞愧，赶紧擦干了眼泪，嘟囔道：“明明是姑娘先招我的，再说那日姑娘在世子怀里，鼻子红红的，更像是小花猫。”
“抱我？”姜沅对着件事情，那日姜沅晕过去了，对这件事情，倒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对啊，我去寻姑娘的时候，姑娘就在世子怀里了。”
姜沅听她这样说，心里都快乐开花了，她就说他们家裴衡远啊，就是面上冷，这心里啊软乎着呢！
二人正说着话，老夫人房里的妈妈便走了进来，对着姜沅微微欠身，面上带着些喜色，说道：“三姑娘，今日老夫人接到四殿下的拜贴，说是侯爷前几日献了幅张寿的山鸟图给殿下，殿下今日诚邀府里的几位姑娘，去畅听阁听戏折子。”
姜沅心里莫名浮现了几丝对沈裘年的敬佩来，寻常的人，若追求一女子，对方再三拒绝，就瞧着眼色适可而止了。他倒好，不屈不挠，费这么大力气，就一定要邀着她出去，也是十分的不容易，果然成大事者，都是没脸没皮的，这点她需要同沈裘年，好好指教下，用到自家世子身上，也不怕不成事。
姜沅收起心里的腹诽，微微点头。这沈裘年费了这么大功夫，她自然是要好好配合配合他。
午时
这天儿也是说变就变，早些时候还暖风穿堂，到了午时却飘起小雨来，但到底微雨绵绵下，眼前景色都沉浸于朦胧，添了几分飘然的美感。
姜舟称病抱恙，未曾来，其余几人都坐着轿子，到了畅听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