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闹铃催命一样响了起来——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
钱双曲翻了个身，动了动手摸向手机，眼睛都没睁就精准地把闹铃关了。
他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睁开，看了一眼时间。
6:10.
今天是初八，高三提前开始补课的日子。钱双曲又缓了一会儿坐起来，掀开被子，抹了把脸。
他在自己家里。
钱一涵初三就回学校了，跟着穆萍住宿舍。他自己呆了好几天，没好意思再给夏五常打电话提要去他家住的事儿。肋条好多了，躺下坐起来时的疼痛感减少了些。
夏五常最近好像也挺忙的，白天偶尔给他发的微信他到晚上才回，而且每次也就回那么一两个字，不是“嗯”就是“好的”，要么就是“知道了”。
回“知道了”这种三个字的长篇大论的次数少之又少。
钱双曲叹了口气，下地洗漱。换好衣服后又去厨房翻了一圈，确认家里没有任何吃的了才出了家门。
书包里放着用几天时间对付完的几本作业，钱双曲在楼下蹦了蹦，练习册们也跟着颠了颠。
夏五常摸了摸兜里揣着的打火机，蒋云琛在桌子前呼噜呼噜地吃着面条。
“给你。”他叹了口气，把打火机往桌子上一扔。
“什么？”蒋云琛抬起头，一愣，伸手捡起了他扔过来的东西。
“诶嘿，”蒋云琛笑得眉眼弯弯，放下筷子，把小巧精致的打火机放在手里把玩着，拇指熟练地翻开盖子，看着火苗跳跃了一会儿又盖上，摸了摸磨砂机身上印着的“Good luck”和“Best wishes”字母，又看向夏五常：“Zippo的这个款我一直想买来着。”
“嗯。”夏五常点点头，也跟着笑笑，“这回不用买了。”
“谢了啊五哥。”蒋云琛晃了晃手里的打火机，把它揣进兜里。
“谢啥，”夏五常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来，“我不太会挑，就瞧着买了，盖儿上还有四叶草呢，图个好兆头，你不怎么用最好，就算用也用这种好的，看着多有老板范儿。”他顿了顿，挑了挑眉，接着说道：“再说，就当我入股了，支持蒋老板的事业。”
“……靠。”蒋云琛乐了，“你咋这么能占便宜呢？”
“让不让吧。”
“让。”蒋云琛认命地点点头，“一会儿收拾收拾，拿上复印件，把手续办了去。”
“嗯。”夏五常应了一声，问道：“好办么？”
“简单。”蒋云琛吃光了碗里的面条，擦擦嘴，说道：“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就差个营业执照了，今天咱去办了，等一个礼拜就能拿回来，再去刻那个印章什么的，来来回回的一个月怎么也够了。等到设备到了，装修差不多了，正好开业。”他抬头笑笑，“多好。”
“挺好的。”夏五常轻声说道，站起身，“那我去把衣服换了，你等我一会儿。”
“行。”蒋云琛点了下头。
班里乱哄哄一片，也没人管，都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唠着磕。
钱双曲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座位上，把书包甩到旁边的椅子上，然后坐下来。
“诶，双曲。”后桌拍了拍他的肩，“年过得咋样啊？”
钱双曲回过头，瞄了孙浩一眼，道：“凑合吧。”他眯了眯眼，笑笑说：“诶浩哥，你是不胖了？”
孙浩摸了摸脸，“是么？过年嘛，也正常。”他看了钱双曲一会儿，又往他肩上拍了一巴掌，说道：“你也胖了。”
“是么？”钱双曲愣了愣，“我过年还就真没咋吃。”他想了想，想起来年前在夏五常家住那几天，“可能是放假放的吧，人都放懒了。”
“……你真堕落。”孙浩嫌弃地往他肩上拍着。
“艹，浩哥，”钱双曲往旁边躲了一下，“你甭拍了成么，过了个年你熊掌内功怎么还深厚了呢？”
“我跟你说，曲儿，”孙浩语重心长地又甩了他一巴掌，“人啊，是要进步的。”
“我可去你的吧。”钱双曲抬起手，摸到他放在自己肩上的这只手的手腕上，挑了个位置往下一按。
“——诶我草草草草麻麻麻麻！撒手撒手撒手！”孙浩挣扎着把手缩回去，在过道上甩了两下：“你他妈真应该上少林寺里连功夫去，点穴啥的你比谁都会。”
“你懂啥。”钱双曲转过来不看他，在同桌坐过来之前把书包提起来扔地上了，“穴位是中医学的。”
“好的老中医。”孙浩说。
“要脸。”
孙浩消停了一会儿没说话，等到快要上课了才又拍了他一巴掌，“诶，曲儿，问你个事儿。”
钱双曲难受地瘫在座位上，应了一声：“说。”
“你姐——”
“没男朋友，看不上你，别瞎想了，醒醒搬砖。”钱双曲一连串地说下来，把书往桌子上一扔。
“……靠。”孙浩被噎了一下，“谁他妈问你这个了！”
“那你还能问点儿什么建设性问题啊？”钱双曲没好气地说道，抽空看了一眼在旁边挺尸的同桌周晴。
“我刚想起来，”孙浩小声说道，“你姐做菜好吃么？”
“好吃啊，没你份，消停的，”他说着回头冲孙浩笑了笑，“全我的。”
“……你大爷的钱双曲。”
钱双曲权当没听见。
自从钱一涵上个学期来班里找过他一次之后，孙浩就有了一种诡异的不自量力的执念，以诚挚的痴汉之心将她供为了女神，是心灵最深处的白月光，几乎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问一遍“你姐有男朋友吗”，问得钱双曲身心俱疲，想把他抽到地底下去，让他永远都问不出来才好。
然而孙浩本人又怂，从来都不敢主动找钱一涵搭个话送个礼物，就连情人节踌躇半天才买的巧克力都不敢送给钱一涵，最终被他忍痛给了钱双曲。
“她看不上你的，也不会谈恋爱的。”钱双曲一边嚼着巧克力一边说道，完全没有一点儿吃人的嘴软的意思。
孙浩恶狠狠地瞅着钱双曲吧唧吧唧的嚼，默默安慰着自己——
钱双曲=钱一涵的弟弟=基因有一部分一样。
所以，钱双曲吃了巧克力=这一部分相同的基因吃了巧克力=钱一涵吃到了他送的巧克力≈他把巧克力送给了钱一涵得到了接受并把巧克力吃了下去！
一想到这儿，孙浩心里平衡了不少，连看着钱双曲的目光都变得和蔼可亲了些，还浮着一层爱情的酸臭味儿。
“你永远都追不到我姐的，好好学习吧浩哥。”钱双曲悠悠地说道。
靠！
坐在钱双曲身边、从到了学校开始就在睡的周晴突然坐了起来，把蒙在脸上的头发胡乱拨弄到一边，以沙哑得都变了调的嗓音说了一句：“我也这么觉得。”
孙浩顿时有种整个世界与我的爱情为敌的悲苦感觉。
夏五常跟着蒋云琛跑了一天，忙得连中午饭都没顾得上吃。
等到手续都办完了，天也差不多黑了。夏五常爬上车，一言不发地系上安全带，摇下车窗，重重地叹了口气。
蒋云琛一边瞅他一边系安全带，说：“不冷啊？”
“吹会儿冷静冷静，”夏五常说，“你慢点儿开就行。”
“嗯，总算折腾完了。”蒋云琛也没着急把车开出去，“找个地儿吃饭啊五哥？”
“行。”夏五常应了一声，“你定吧，我吃什么都可以。”
“嗯。”蒋云琛掏出手机，找了下附近的饭馆：“撸串去？”
“不吃。”夏五常说。
“靠，”蒋云琛乐了，“不是说吃啥都行么？”
“嗯，啥都行。”
“不撸串？”
“不吃。”
“好好好。”蒋云琛放下手机，把车开了出去。他开的很慢，贴着路边，一边开一边看边上的饭馆：“家常菜成么？”
“成。”夏五常答应了。
蒋云琛没再说话，直接把车开到饭店门前停下了，然后拍了昏昏欲睡的夏五常一下，“下车了。”
夏五常跟着他下去，揉着眼睛走进饭馆。
蒋云琛走向一桌靠窗的位置，夏五常也跟着过去坐下了，菜单递过来时又被他推了回去：“你点吧，我都行。
他早晨就没吃饭，跟着蒋云琛跑了一天，现在已经是一种“除了屎什么都能吃”饥饿状态了，就连巧克力色的桌子他都想啃两口。
为了转移注意力，夏五常慢慢地从兜里摸出手机，屏幕上面浮着一层白气，他用手指擦干净了，开了锁屏。
钱双曲这几天隔三差五的就给他发微信，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不停地问他在干嘛。
他一直在忙，有时到了家里才看到钱双曲发来的微信，也就没怎么回过。
这个“隔三差五”，指的是小时。
他知道钱双曲肯定是在家呆的太无聊，又不好意思主动开口过来。夏五常没主动邀请过，虽然之前答应了钱双曲初三之后就能回来住，但一方面是这几天太忙，又要打工又要帮蒋云琛，另一方面——
钱双曲自己也没消消停停呆在家过年啊，就像他答应的那样。
就当是惩罚吧。
想到这儿的时候夏五常突然感觉自己老了好几岁，这样的想法就像长辈对晚辈，以惩罚作为他不遵守约定的结果。
好像不应该这样。
夏五常迟疑了一会儿点开微信，等了半天才打开，钱双曲的头像旁边亮了个小红点儿，上面显示着数字“1”。
-五哥你干什么呢？
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多。
“今天开学了是吧？”夏五常突然张嘴问了一句。
对面的蒋云琛一愣，接着说道：“嗯…初八了，你前两天不是说今天开始补课吗？”
夏五常低下头，手指在键盘上方绕了一会儿。
“怎么了？”蒋云琛放下手机，抬头问他。
夏五常没想好要打什么字，干脆把手机放在桌上，给蒋云琛推了过去。
蒋云琛听着他叹了口气，视线落在屏幕上。
“……我回了？”
蒋云琛动了动手指，拿起他的手机。
夏五常点了点头，看着他快速地打了几个字，然后把手机推了回来。
他一低头，看见最新发送的一条——
你要是无聊就回来住吧。
“五哥，你别寻思那么多。”蒋云琛喝了口刚刚倒上的水，敲了敲桌面：“你就比他大一岁，也不知道他家里什么状况，别想太多，也别管太多。你们现在就算是朋友，他和我，对你来说，应该是差不多的，就都是哥们儿。”
夏五常恍惚了一下。
蒋云琛看出来了，他的心态，有些扭曲的长辈心态。
“我是看他虽然傻逼了点儿，但性格还行，要是过去陪你住着吧，也挺好，能不错，才这么回的。”他指了指手机，胳膊肘杵在巧克力色的桌面儿上，“他要是惹你不高兴了你就把他扔出来，就完事儿了。别想那么多。”蒋云琛笑了笑。
夏五常也跟着笑了笑。
屏幕上又蹦出几个字——
好的五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