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替她想想！”钱双曲突然抬起头，恶狠狠地撂下几句话：“她也高三！当年是因为我才晚一年入学！是因为你和钱景深两个人没有一个管我们，她才晚一年入学！”他顿了顿，不安地、来来回回地转了两圈，定下来，看着穆萍的反应继续说道：“你和钱景深的责任凭什么压到她身上！你——”

　　“好好的好好的你提他干嘛啊！”穆萍在连续听到两次钱景深这个名字后终于爆发出来，她瞪大了双眼大声喊着，颤抖着指着钱双曲，眼眶竟然也有点儿发红。

　　钱双曲以为她是真的不会有其他情绪的，每天心里只有工作，不会高兴也不会难过。

　　“你知道什么啊？！你什么态度啊你！！凭什么说我啊！！”

　　钱双曲一愣，接着就安静了下来，像是上了发条表演的木偶突然被摔到地面，挣扎了两下最终不动了，胸腔里勾起的怒火瞬时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不是被慢慢浇息的火焰，那是在愤怒过后又添加了几乎能淹没人的失望，在互相作用下的相互抵消。

　　“……我是什么都不知道。”钱双曲轻声说，扭过头，盯着脚尖瞅了一会儿，“我只知道这么多年，我姐做的要比你们多得多得多。”

　　说完，他没看穆萍的反应。打开门，出去了。

　　钱双曲一口气冲出楼道，踏进阳光里痛痛快快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出了小区才想起来锅忘了拿。

　　钱双曲难受地蹲下来，因为刚才跑那几步颠得肋骨有点儿疼。他在路边缓了一会儿，一边慢慢地呼吸一边抬起头看着这条马路。

　　这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来来往往的这么多年了。城市逐步的发展，这里大大小小的改变他也看在眼里。从慢慢消失的电话亭，到大面积改造的棚户区。很多年了，很多事都变了，时过境迁，不能揪着过去不放。

　　钱双曲知道这个道理。

　　但他就是做不到。

　　钱双曲慢慢低下头，盯着脚尖瞅了一会儿，吸了吸鼻子。然后他站起身，抬头望了会儿天儿，像是刚想起来要去干什么一样打了个车，坐在车里，看着小区大门消失在视野里。

　　夏五常又按了一下遥控器。

　　电视购物的声音戛然而止，兴奋得像是中了五百万一样的导购的脸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梨花带雨的某偶像剧女主角。

　　“——我根本就配不上你！我不配做你的女人！你不要爱我了！请你去找个和你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吧。”

　　夏五常：“……”

　　然而这时男主伸出了尔康手，一把就将哭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的女主角抱在怀里：“不！我的心肝小宝贝！你别这么说！”他留下了滚烫的泪水，轻轻亲吻着女主角的头发：“是我配不上你才对！你这么好，拿着著名大学的通知书却不去，非要陪我念技校。真是苦了你了！”他慢慢地把脸移开了，额头和女主角的碰在一起：“只有我知道……只有我知道——女孩儿学挖掘机是多么的不容易！”

　　夏五常：“？？？”

　　“不！你别这么说！这是我愿意的！”女主疯了一样地摇头，拼了老命想把自己摇成一个脑震荡。

　　“可我却只有钱！！！”男主角痛不欲生地抽了自己一巴掌，“我只有钱啊！我什么都干不了！我找不到工作！我只能继承家产！我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他颤抖着双手抚摸着女主角的脸，“宝贝儿，我不喜欢那个慕容家的小姐！虽然她比你漂亮，比你温柔，比你学历高，比你有气质，但我真的——”

　　夏五常忍无可忍，把电视关了。

　　他揉了揉眉心，靠在沙发上，闭上眼。

　　门铃响了一声。

　　夏五常站起身，光着脚过去把门开了。

　　钱双曲空着手回来，见他开了门也没说话，静静地进来把鞋换了。

　　他状态明显的不太对，夏五常看得出来。他没说话，看着钱双曲失魂落魄地在客厅绕了一圈，衣服脱了挂好了，最后坐到了沙发上。

　　夏五常去厨房倒了杯水给他。

　　“要热的。”钱双曲摸了摸水杯，低着头说道。

　　夏五常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厨房。

　　他一边等着水开，一边抽空盯着钱双曲。

　　钱双曲坐在沙发上，身体前倾着，低着头，胳膊肘杵在膝盖上。

　　过了一会儿，夏五常动了动腿，往厨房门口走了几步，最后靠在了门边儿上。

　　“你过来。”他突然说道。钱双曲偏过头看他，没动。

　　“唉。”夏五常又叹了口气。钱双曲这一偏头倒是让他看清了不少，此刻的他微微皱着眉，眼圈儿和鼻尖都是红的，两只手绞在一块儿难舍难分。

　　“你过来，”他又说了一遍，对着钱双曲浅浅的笑了一下，道：“我抱抱你。”

　　“我抱抱你。”

　　夏五常就站在那儿，没动也没再说别的话。钱双曲渐渐皱起眉，红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是在猜想他是什么意思。

　　夏五常又笑了笑。

　　钱双曲慢慢站了起来，吸了吸鼻子，往他的方向走过去。

　　阳光透过玻璃窗射进屋子里，夏五常迎着光，看着钱双曲一步一步地过来。

　　还有两步的距离时，夏五常伸出手，在他胳膊上拽了一把，将他拉过来。

　　紧接着他就被撞了一下，得到接纳的钱双曲把他撞得往后退了两步，身体差点儿磕到桌沿儿上。

　　原本只是虚环在他身上的手臂猛然收紧了，像是要把他箍进自己身体里一样，钱双曲狠狠地搂着他，胳膊却在微微颤抖着。

　　他伏在他肩上，眼睛贴着肩膀上那一块儿薄薄的布料。

　　夏五常叹了口气，一只手穿过他的腋下，贴在他背上拍了两下，另一只手一下一下地摸着他后脑勺上短短的头发茬。

　　夏五常感受得到他现在的情绪。他就像是一只还受着伤的炸毛猫，表面上看着威风又霸气，实际上却那么不堪一击。

　　“…行了。”夏五常又拍了他两下，“别哭了。”

　　“没哭。”钱双曲眨了眨眼，微小的动作透过肩上那块儿被捂热了的布料传过来。夏五常感受了一下，只是热的，但没有湿。

　　“嗯。”夏五常应着，又任着他靠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