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华胥阵(一)(修改)

  “主上!”含垢几步飞掠过来,见宫九情况不妙,忙盘膝而坐,将他扶正,双手抵背,为宫九渡去源源内劲。不多时,含垢脸色便白了几分,贾七在一旁看得担心,这荒郊野岭,万一连含垢也倒下,只怕更不妙。

  贾七忽然想起什么,忙道:“含垢,你身上可还有食芳髓?”

  食芳髓是灵丹,想必可比含垢绵厚的内力。

  含垢似乎早已想到,他脸色略凝重:“主上说过,你今后会遇到大劫,剩下的几颗食芳髓需留待那时给你用。”

  贾七猛地一怔,她看着宫九胸前大片大片的血迹,心里的酸涩简直要将她湮没。一个命定之妻而已,至于三番五次地豁命以待么?宫九啊宫九,你究竟要我愧疚到什么地步?

  “喂他吃吧。”贾七声音有些抖,夹杂些微的叹息,连含垢这样铁石心肠的人也忽然感觉心尖被揪了一下。

  含垢看向她,忽然目光一定,从怀里掏出那只熟悉的玉瓶,倒出一粒食芳髓,作势要给宫九喂进去,忽听身后寒蝉之声响起:“若不想他死,还是不要用食芳髓为好。”

  贾七回头一看,正是了缘,他身后还跟着昝白起,两人一前一后朝这边走来。贾七咬了咬唇,心底莫名生出一丝庆幸,了缘若来,宫九也许就有救了?了缘看了她一眼,清漾无波的双眸微微垂下,观之有佛之态。

  含垢行动一滞,咬牙怒视了缘:“你莫不是见食芳髓只剩最后三粒,心有不舍罢?”

  了缘也不辩解,只淡淡道:“食芳髓虽有续命修髓之效,但他如今用了血祭这等邪术,身上有了血印,食芳髓惧邪气,一旦入体,二者相冲撞,以他现在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

  了缘说话从无诳语,饶是含垢再怎么看他不顺眼,此时也不敢贸然用食芳髓。

  贾七忽的抬眸望向了缘,脸色有些苍白,眼神殷切仓皇:“了缘,请你救救他!”

  话一出口,贾七就后悔了,一个“请”字实在外道,明明了缘才是秦欢,是自己心心念念要共度一生的人,可在受了伤的宫九面前,她的心向着谁再明显不过。

  了缘也分明感受到了,素日无波的目光忽的扬起一丝波澜,但不过一瞬又收敛下去,他微点了点头,“贫僧尽力。”

  这话也回得生分了许多,就像一个被人冷落后委屈不满的孩子,也要用相同的方式回敬。贾七怎么会听不出这层意思,只是当务之急不在此,贾七忙让出一边方便了缘上前看顾,了缘抿了抿唇,抬脚便走了过去。

  一番望、闻、切、思后,了缘神色肃清不少,贾七心一凉:“很严重?”

  了缘敛眉点了点头:“不大好,具体情况还不好说,过了今夜我才能知道。”

  贾七急道:“既如此,我们快些离开这里,云雾馆有药也有房间,最合适不过。”

  了缘还未开口,便听一直沉默不语的含垢忽然道:“这里被人布了幻阵,出不去。我方才去探路,四面八方都是阵法,若主上没有受伤倒也不算什么,可只凭我们五人,根本破不了阵,出不去这里。”

  含垢说罢,了缘便蹙眉要去看,却被他叫住:“了缘大师还是歇歇为好,这阵法邪气重,你一身佛光灵气定会扰乱阵法周围的气,届时阵眼只怕会更加隐蔽难寻。”

  了缘看了他一眼,忽然飞身而去在虚空一探,两指夹住一片竹叶,顿时周围景象似有异动,只见那片叶子倏地变色,一半碧青,一半焜黄,竟有四季之别。了缘神色凝重不少,看来含垢所言不假。如此,他们一行五人,竟无人能对付这个古怪的阵法!

  “是谁要害我们?”贾七咬着唇,她素来如此,越着急反而越镇静,“我记得这幻阵上山前还没有,莫非有人针对我们五人,或者我们其中的某人?”

  了缘未说话,似乎也有同样的疑惑。倒是含垢,忽然脸色大变,眸光错综复杂,分明想到了什么。昝白起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能布此阵者,除了容华身边的傀儡人女琊外,我还从未见过谁有此能耐,可将幻术之法融合阵法,布如此难缠之阵,却又不凶险狠毒。”

  “容华?”贾七瞪大眼,眼底心思百转,瞬间已经想了无数可能,她目光灼灼地盯住昝白起,“若真是他,莫不是为你而来?不对,他人在岐梁,正为复国做打算,又怎会知晓你在此处受困,更不必说遣人来此布阵。”其实贾七最疑心之处还在于,若是容华,绝不可能不声不响地报复昝白起,他做事虽谈不上光明磊落,但向来高调,定会亲眼看着昝白起受苦,岂会如此偷偷摸摸,连姓名也不肯留下?

  “你说得不错。”昝白起道,“因而便只能问你这位贴身护卫了,你我刚脱险时,竹楼里来了两个人,我当时重伤在身,神志不清,不知他们是何人,但其中一个,气息不定,偶有杀气泄露,难说不是他捣的鬼。”

  含垢回看了昝白起一眼,也不知赞同还是反对,只是漠然道:“此阵法又名华胥阵,世上一日,里面一年,入阵之人,一旦过了七天未出,便只能化为一只傀儡,终生追随侍奉女琊,可相反,若那人出得来,华胥阵便不攻自破。传说阵中有如世外桃源,男耕女织,衣食富足,凡入阵之人心中所想均会由傀儡幻化而生,因此甚至有人毕生寻找能布此阵之人,以满足自己的一时之欲。故而,华胥阵虽不凶险,但却制人于无形,是阵法中的魁首,心念不坚者,恐难逃脱。”

  含垢说得很明白,此阵不好破,现在宫九身边必须要有人护持,含垢根本不可能离开,而了缘又不适合破此阵法,唯有昝白起和贾七或可试上一试。

  贾七想了想,道:“我去破阵。”

  几人随即驳回:“你不懂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去了太危险。”

  贾七道:“含垢说过此阵并不凶险,不过测人心性是否坚定,你们信我一回,我定能出来。若是……”贾七犹疑片刻,才道,“若是七日后我破不了阵,你们便杀了我,再寻新的法子。”

  “不行!”了缘想也没想便反驳,他青玉般的脸冷冷清清,不容置疑地看向贾七,“此阵虽不凶险,却有多少英雄豪杰命丧与此,你自信比得过他们,我却不信。”

  “你为何不信?”贾七有些懊恼,她自认没在了缘面前表现得如此软如可欺,他为何就能如此揣度她?

  了缘抿了抿唇,一双清眸淡淡地凝着她,好半天才轻喟出声:“我只问你,若你在里面见到秦欢会如何?”

  贾七猛地一僵,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她艰难地咽了咽,想要定住心神。贾七的反应太激烈,含垢和昝白起均看在眼里,纷纷蹙了眉。

  了缘手中捻着念珠,垂眸微淡,“不过提一提他的名字你便如此,倘若真的见了他,你当真舍得出来?”

  贾七抬起眸,慢慢走到了缘面前,踮起脚尖,有些勉强地伸出手碰了碰了缘那双和秦欢一模一样的眼睛,了缘微微一怔,忙往后退了一步。只听贾七缓缓启唇微笑:“你就是秦欢啊,我还有什么舍不得?”

  了缘不可抑制地心尖一颤,眉心的金刚珠顿时光华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