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兄妹俩(一)

  贾七背着昝白起艰难地在林中走了一夜,浑身大汗,又脏又破,纤瘦的身体被昝白起压得背脊半弯,目光落在地上,忽然,眼前出现一幅淡青色的、绣画精致的衣摆。

  贾七停下脚步,一根修长的手指慢慢托起她的下巴,“你是我虞燕的公主,怎可如此狼狈难堪?”

  贾七睁着一双水眸,睫毛如羽扇,眸光拳拳,让人一见犹怜,“碧落箫被我藏起了,你帮我救人,我便告诉你碧落箫的下落。”

  虞恪静静地看着贾七,四目对视,好半天虞恪才启唇轻笑,“好。”

  虞恪将贾七带进一个园子,园外红香绿玉、桃李芬芳,园内却只种合欢,粉柔柔成团絮状,处处可闻清香。

  贾七没有计较这是何处,只是分外听话地呆在虞恪安排的屋子里等候。昝白起的伤势如何,贾七心里七上八下,在山林中他曾为昝白起摸过脉,内伤之重更甚于从前,而外伤大大小小不下十余处,贾七不知道这个世界里借助他人内功是怎么疗伤的,但三日后见到虞恪一脸雪白地走出房门时,昝白起确实有了生气。

  这些日子贾七成了小园的专职厨娘,每日为昝白起和虞恪做吃的,好在这里什么食材都不缺,倒也不是十分为难。昝白起外伤恢复很快,但内伤和寒症却反反复复不见好,贾七心里着急,但却无可奈何。

  在虞恪的小园里连呆了数日,贾七已经心急如焚,这一连串的事她越想越不明白,可昝白起每日昏昏沉沉,不必说帮忙,就连平日里的对话都成了困难,如此一来,贾七彻底孤立无援了。

  “过来与我帮把手。”忽听得虞恪叫自己,正兀自发呆的贾七抬头一看,虞恪正蹲在花圃里忙着,一身交领窄袖旧青衿布衣,毫不显贵,却独有一身风姿。

  虞恪见她呆呆的不动,唇角微挑:“怎么,又在揣摩怎么破阵?你若哄得哥哥高兴,兴许提点你几句也无不可。”

  贾七懒懒地撑着下颌,看了眼虞恪,又看看他手里的花,轻笑道:“你想让我帮你种花?可惜我不会,也没有兴趣。”

  “是么。”虞恪也不恼,也轻笑了一声,“如果我告诉你我知道昝白起的伤是怎么回事呢,你也不肯?”

  贾七敛眸一笑,站起身来,“既然是哥哥的吩咐,做妹妹的怎可不应?”

  说罢,贾七走到虞恪面前,虞恪垂眸浅笑,指指手中的病怏怏的墨菊,“这些花生了蛀心虫,你替我将萎蔫断茎以下一到两寸处受害的茎梢摘掉,我去拿火折子,一会放在一处烧掉。”

  “嗯。”贾七应了声,便乖乖蹲下来掐茎梢。

  虞恪眼看着贾七摘了两株,才放心离开。

  贾七一人蹲在地上,手里掐着花,思绪却不知飘在何处,忽然手心处传来凉凉的触感,贾七低头一看,一只蜷缩的小虫正落在手心上,那虫子裹着一层薄薄的白丝茧,正在茧里蠕动。

  贾七脸色一白,竟忘了反应,只呆呆地望着兀自扭动的虫子。虫子似乎得了趣,开始慢慢往贾七衣袖里钻,贾七仍旧愣愣地看着,身子却僵得发直。

  “你一动不动地在做甚,茎梢可摘完了?”拿着火折子的虞恪从身后走来,见贾七不语不动,有些奇怪地探下头,贾七忽而朝他阴测测地笑了笑——

  “啊!!!!!!!!!”

  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山林顿时惊飞一群鸦雀。

  那一声狼狈的惨叫之后,虞恪整整失聪了一天,这之后,他再也不许贾七靠近花圃。不过就算他让贾七靠近,贾七也不敢了。

  是日,昝白起吃过药又昏睡过去,贾七奉命陪虞恪吃饭,饭间,虞恪凉凉地看了贾七一眼,“吃个饭,你扭什么,哪有公主的样子?”

  贾七一喜,要知道从那日她那声惨叫过后,这还是虞恪第一回主动搭理她,“你肯理我了?那你答应告诉我的事是不是可以说了?”

  虞恪瞟她一眼,笑得有些客气,“你觉得呢?”

  贾七默了默,继续低头吃饭。

  过了一会,“啪”的一声,虞恪竹筷一扔,朝贾七冷声道:“你若再扭,就给我去捉虫子。”

  贾七立马不动了。

  “可是我、我身上痒得紧……”贾七可怜巴巴地望着虞恪,一双蓄了泪的曈眸美得惊人,贾七将衣袖撩起,委屈道:“你看,起疹子了,我太痒了,忍不住。”

  虞恪原本看到贾七蓄泪的眼眸已心生怜意,此时看到贾七满胳膊的红疹,个个都有指甲盖那么大,不觉蹙紧了眉。

  “你怎的不早说?”虞恪蹙紧眉,忙一把拉过贾七便往内室去,“好在家中有治红疹的膏药,你怎么如此大意?”

  “你不理我,你这几天都不理我。”贾七扁扁嘴,呜呜咽咽地控诉,“现在还来吼我……”

  虞恪显然没遇到过这种事,那眼里的怒气早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惭愧和怜惜,虞恪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摸贾七的头,“是哥哥不好,对不起,一会擦完药就不痒了,再忍忍……”

  贾七还是第一次见到虞恪如此温柔、如此低声下气的模样,尤其他的手摸在发顶时的那股暖意,让贾七忽然想起前世的外公、外婆,这种专属于亲人间的爱抚,贾七还以为此生都难再有了。

  虞恪很快拿来一瓶晶莹欲滴的膏药,打开瓶盖,还能闻到淡淡的药香。

  虞恪一把撩开我的衣袖,又伸出手指抠了一大坨药膏抹红疹上,慢慢抹匀,口中似亲历了一场惊现万般的事故,“怎的生了这么多疹子?定是昨个在花圃里沾上了些不干净的东西。”

  贾七苦着脸:“我也不知道,许是过敏了吧。”

  虞恪低着头认真上药,待两只胳膊都上了药,他倏然抬头,“身上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