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寂静无阒,养心殿地上俯跪着一帮子的后妃,金碧辉煌的楼台亭阁,七彩双龙系戏珠祥纹的地板砖,彰显出与众不同的独一尊贵,也章赫着堂堂龙威,龙威却染着腥血,血藏匿那女子的身下。

  “陛下,臣妾所言句句属实,望陛下替皇后有娘娘的肚子里皇子讨回一个公道啊。”房昭仪紧紧揽着重华帝的大腿,大有不处置她们,就不松手的意思。

  重华帝揉着中间一点如若红豆的眉心,“沈贵妃如今身体有恙,那你说这药是盛昭仪所给,可有证据?”

  他从未是忘情忘义之辈,他连月不再去找她,只是气恨她竟会去害了倾倾,只想要冷落她一段时日,到后来他权衡利弊,雨露均沾的同时让他再去其他的心思去想被他遗忘的痴傻女人。

  蓬头垢面,虽有华贵的衣裙,如今也不过是脏乱不已,甚至有那红色的血,他敛眉促膝,想忽略掉她身上的血渍,想必是来了月事,也不知道处理?

  房昭仪面容惨戚拽着重华帝明黄色的金蓝丝边的袍子,莞尔泣不成声道:“陛下,沈贵妃是脑子出现问题,断然不会去给皇后娘娘腹中的小皇子下药一事定不是她所想。那么只能说明是跟她亲近的女子所教唆。再者,宫婢岂能有如此的胆子,同贵妃走的近的除了卫贤妃可就只有盛昭仪,臣妾等人前往未央宫,搜出证物,盛昭仪等人就急匆匆赶来。陛下,请您设想一番。”

  重华帝提起袖子给自个儿斟了半壶茶,骨节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茶盏,眸子一凝,望向被压制着穿狐皮大氅的男子,低压着脸看不清面容。

  “他是谁?”

  房昭仪精光一闪,“回陛下,此人是在未央宫里同沈贵妃搂搂抱抱的男人!”

  房昭容不是好惹的货色,她可以将沈贵妃肚子里的孩子颠倒成跟秋雉所属的孽种,害人的藏红花说成是盛昭仪的,如此就是一箭双雕,果然是心机深沉的女人。

  整间大殿,一片寂然。唯有重华帝纹丝未动,悠闲品茗。

  毡帽之下秋雉的笑容蔓延直至心头,没想到他一来大楚,后宫争宠都勾心斗角的戏码就开始上演。只可惜受伤的是他喜欢的女人。

  而他从来就不允许他所爱的女人,受一丁半点儿的伤害。

  他正想起身动手弄开麻绳,半跪着地板的沈贵妃忽然额角的豆珠滚落,紧咬着牙关,下面的血更是汨汨而流,甚至瘫软到地将手臂推向一旁,嘴里喊着痛。

  “沈贵妃怎么了?”重华帝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黑色亮如星辰的桃花眸一动未动盯着沈贵妃揪成一团的身体。

  不知道是那位女御医开了口:“这模样,应是流产。”

  流产二字在重华帝脑中徐徐徘徊,他知道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代表是什么,近日他未与她经房事,不可能会怀有身孕,再回放房昭容的话,“搂搂抱抱、男人……”

  “哪个侍卫那么大的本事,连朕的女人都敢染指?!”重华帝气势汹汹,说话间已经将茶盏抛出,砸碎在地,殿上更是再无人敢言语。

  这种时候岂非是说话,就会触了龙威,正好给重华帝找了出气筒。

  沈贵妃绵密的睫毛挂着清泪漪漪,痛苦地抚着小腹,她好痛苦,五指拢着裙角早已皱成一团并且染着血色,整条白裙子都是可怖的猩红色。

  一想到她怀里的竟然不是他的孩儿,他冷冷清清地看着她下身的血灌满整殿。

  手里握着笛子,流苏轻晃,阴鸷的眸子如同地狱里的修罗一般,低沉的嗓音魅惑万千,“传朕懿旨,沈贵妃不顾皇家礼仪,不知检点,有失皇言,特此降为答应,迁出未央宫。至于侍卫,给朕拖出去杖毙了!”

  刀削般俊美无双的面庞,有如黑暗深处开得盛放的黑蔷薇,轻勾起的微笑是对沈答应的冷漠,快步离开似乎是再也不想到她——一个深宫之中被陷害跌落湖中,受尽百般苦楚,孕了皇子还被诬陷成为孽种,她是可悲的。

  重华帝背影重重,所到之处杀气戾气横生,他一把扣住盛昭仪的白皙的腕骨,鼻尖对着鼻尖,似乎是忘记了在地上他的女人痛苦尖叫着。对着盈润削薄的樱桃色唇瓣狠狠地咬下去,狭长的丹凤目似乎很满意盛昭仪那蹙得紧紧的眉头,撬开牙关,长驱直入,不放任丝毫的机会。温香软玉。双双消失在这混杂着血与一代帝王凉薄无心的宫殿。

  秋雉好似是任人宰割,任由其他侍卫装扮的男子将他拖出去,但他知道他不会死,可他担心地上躺着的沈韫。

  浮光掠影,静影沉璧,小腹里的阵阵绞痛,让她回溯以往,寡情帝王的爱根本就是廉价的。

  行酒令致死她颜面尽失,失足落湖,后妃的嘲笑,侯美人使她的额角留下一小块的疤,章良妃给她吃食连宫婢的还不如,热水烫伤她的手臂以及腿部,皇后娘娘的陷害使她不知不觉中连皇儿都痛失了,她好难受……

  椒房殿。

  房昭容坐在权后的床榻,将事情一板一眼讲给权后听,她是权后的耳朵、眼睛。

  权后脸色如菜苍白,到似失去皇子之后的凄惨,可只有房昭仪以及王太医知道,权后根本没有孩子。

  越听后面,权后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一怒揪紧被褥,冷声道:“王太医,你最好给本后一个解释!”

  “姐姐,您可别坏了身子骨,那可不值当。”房昭容眸子闪着晦涩,自然知道权后为何如此生气。王太医那日给失足的沈答应检查身体,才说她此生会不孕,然而如今流产一事,又该如此说起。也难怪权后会这般生气,若换作是她,也定然不会绕怒王太医这个庸医。

  王太医吓得胆汁都快要吐出来,忙以头触地,希望能求得权后的原谅,替自个儿辩解道:“皇后娘娘明鉴啊,恐怕是那时沈答应已怀有身孕,加之跌落湖中心脉混淆,才导致微臣检查不出来啊。可那时的脉象,若是混淆不可能日后还会有孕啊……”

  权后气不打一处来,面色惨白却有瞬间通红,这庸医的意思是这一切都该她来担待着?该死的庸医!

  “来人啊!把此等庸医给本宫拖出去,斩了!”

  王太医挣扎着,于事无补,就算是他喊破喉咙,也再不会有人替他求情,毕竟是他惹了=权后不快,他只有死路一条了。

  椒房殿外打板子的声音、满地的血渍。

  王太医卒。

  一片青山绿水忽隐忽现,她还沉浸在这样清浅美好的幻境,忽然就转换成了四遭是巍巍宫闱的城墙,阻隔她对外的憧憬美好,束之高楼,她拼命拍打着宣武门的宫门,守门的是重华帝,是权后等一群后妃在看她的笑话,笑她傻,连孩子都守护不住的笨蛋……

  “不,我的孩子——”

  她醒来了,四遭是铜墙铁臂,身下是硬梆梆的木板床,盖在身上的一床又厚又硬根本抵挡不住寒风的被褥。她的眼眸一片清眸,最初就是想来冷宫里住着,目下老天爷终于给她实现了愿望,可愿望来得太迟,她又有其他的想法了。

  大概是她的尖叫声太过恼人,半旧棉袄的丹衣、水袖推开门,刺眼的光束照射得她眼睛都要睁不开。

  丹衣抱住她单薄发颤的身子,宽慰道:“小姐,您别伤心了,丹衣以后把糖都有给你吃。在这里,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您了。”

  水袖颔首盯着虽然头发散发,却双眸清明的沈答应,轻声道:“答应终于从噩梦醒来。”

  “水袖你这话是何意思?什么小姐从噩梦醒来,为什么我一字都听不懂。”丹衣木讷地问道。抱着沈答应的身子,更紧了,几乎要蹂躏在一起,才肯罢休。

  沈答应敞开双臂,反而抱住水袖跟丹衣,哽咽着泪,“谢谢你们还能够在最困难的时候留来下来,也谢谢你们在我疯傻的日子里,不惜一切照顾我。日后我沈韫若能有幸重得圣眷,必然会将你们跟着我所受的苦头,让她们一一还会来!”

  她倔强的眸子澄澈的一潭清水碧幽,春熙微漾,脸色虽说苍白,可难掩她的鲜眉亮眼,国色天香之姿色,如果没有她额角的那块疤,相比会更美的。

  丹衣不明白,为何沈答应不去问米糕、胭脂去了哪里。想起她们两个,她就生气,她们两个一个米糕跟着章良妃成了执掌一宫宫婢的八品女官,胭脂那可就更不得了,位份是正七品的贵人,她们见着可是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声“江贵人”。胭脂姓江,闺名是胭脂。

  水袖几乎是哭丧着一张脸跑回誉巷宫。

  她跑去御膳房要午膳,树倒猢狲散那群看不起人的婆子,就给她拿了三个冷掉的冷馒头,一碗馊掉的白粥,只试吃过几日,她知道这东西有多难入口,更何况是答应那种身份尊贵的女人,她想起来,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