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神龙政变

  神龙元年,二月二十日,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广陵公主在天还未亮就起床收拾起来,相王李沐给她的书信上的日期就是神龙元年的2月20日——也就是今天。今天他们将联合大臣还有各个兵卒将士们一起,逼女皇的宫!

  晨光熹微,一众首领已经聚首在相王府,左羽林将军敬晖、右羽林将军桓彦范、右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左羽林将军李兴宗四人已经换上甲胄,手拿佩剑,英武非常;凤阁侍郎张柬之、鸾台侍郎崔玄暐、司刑少卿袁恕三人则是平常官服,只是脸上只有郑重。

  相王道:“连续好几个月我已经不曾上朝,所以不便出面,今天我就在相王府里为大家控制外面的情况。广陵、众位大人,这件事就靠你们去实行,成功与否,也是掌握在你们手里!”广陵公主道:“皇兄放心!众大人都知道事情轻重缓急,定然不会轻举妄动。四位将军也已经告诉我后唐的兵将,我们是去清君侧,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

  相王吩咐相王妃端上来酒,众人一仰脖子喝了,都摔了杯子,互相行礼道了保重便离去了。他们走后,莫雄才上前道:“王爷,马车到了——”随即在李沐耳边低语一阵,相王便吩咐道:“我知道了,你去安排他住下,然后再过来回我话,我有别的事吩咐你。”

  女皇今日又意料之中的没有早朝,她在长生殿听上官婉汇报一些琐事,一边张易之、张昌宗两兄弟卧侍在侧,一个翻开奏章,一个拿着已经朱笔批阅过的奏章看。突然,外面小宫女进来道:“秉陛下,张柬之张大人、崔玄暐崔大人和袁恕袁大人在殿外求见。”

  一听这三个人的名字,女皇放下朱笔抬起头,喃喃问道:“张柬之?他们来做什么?”随后放开了声音道:“宣。”

  小宫女出去,进来的就是女皇的三位大臣。张柬之等三人进来,一眼就看见伺候在一旁的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三个人互相眼神交流一番,又看见上官婉看着他们咧咧嘴角,张柬之便心里有数了,道:“陛下,您多日不上早朝,难以听大臣们交流汇报,实在不利于政局稳定啊。”

  “陛下,二张兄弟迷惑圣心,扰乱朝堂,插手朝政,罪该当斩!臣等期望陛下能肃清朝堂,勤勉理政。”

  女皇本来神色淡淡的,听了袁恕的话登时脸色绛紫,站起来喝道:“放肆!”这一声喝吓得张易之、张昌宗两个人一屈膝就跪在地上,上官婉借着这个时机,悄悄从长生殿后门离开。女皇本身气势威严,又兼是真正发怒,这一声喝出来,竟无人敢言语半分。

  这时,宫外通报的宫女硬着头皮推开门,道:“启禀陛下,广陵公主求见。”女皇盯着三大臣看了一眼,淡淡道:“宣。”门拉了长长的一声“吱呀——”,显得格外突兀,然而在这个场面中最突兀的还是广陵公主的笑容。

  她的脸很像女皇的脸,端庄大方美艳不足,所以那笑容实在纯净透彻,放在一个二十几岁的广陵公主脸上丝毫不见突兀。她进来后,像是没看见张柬之等人似的,直上前去,笑道:“母皇,广陵来看您——原来麟台监大人和司仆卿大人在母皇身边伺候着呢,怪道我和栗郎说母皇怎么不召见我了呢,原来是两位大人从中作梗,挑拨我们母女关系!”

  麟台监张易之、司仆卿张昌宗听了,急忙磕头道:“陛下明鉴,臣等就是有千万个胆子也不敢挑拨陛下和公主之间的母女之情啊!”女皇抿着嘴没有说话,那一双眼就那么轻飘飘的看着广陵公主。广陵公主心里紧张的不行,却在广袖之下掐着自己勉强让她保持冷静,抬眼一看,就看见张柬之三人,便道:“三位大人,也是来和母皇控诉张易之和张昌宗的吗?哈哈,真是老天有眼,忘恩负义之徒自古以来是得不到好下场的!”

  张易之、张昌宗听了这话内含血腥之气,也顾不得礼仪爬到女皇身边一人一条腿就抱着哭喊道:“陛下,您可要救救臣啊,您要救救我们啊!广陵公主要杀了我们!她要杀了我们啊!”广陵公主和另外三人冷眼看着二张兄弟哭的昏天黑地,女皇慈爱的看着这两个肤白貌美,恍若孙子一样的男宠,道:“好好好……”

  然而她只是坐在龙椅上说,除了拍着他们的背轻轻安抚之外,始终没有其他动作。

  广陵公主厉声大喝:“二张兄弟祸乱朝纲,插手朝政,意图谋反,罪该当斩!李将军、敬将军、桓将军,给本宫拿下这两个逆党!”女皇喝道:“广陵你放肆!朕还在这里,你竟然勾结朝廷命官,逼朕的宫!”

  女皇话一完,长生殿其他八道大门在士兵的叫喊声中赫然打开,兵卒手拿利刃包围长生殿,从中李多祚、桓彦范、敬晖、李兴宗四人步伐矫健,气宇轩昂而来,与广陵公主等并肩而立时手执兵器握拳下跪,齐声道:“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女皇看他们无旨自起,终于从龙椅上起来,把张易之、张昌宗兄弟推到一侧,目光细细难过底下的人,道:“朕的女儿广陵公主、朕最倚重的大臣凤阁侍郎张柬之、司邢少卿袁恕、鸾台侍郎崔玄暐,朕最信任的羽林卫将军李多祚、敬晖、桓彦范、李兴宗,嗯,很好。”

  底下七个人看了不免心慌,女皇便笑道:“怎么不见朕的儿子庐陵王李贤和相王李沐?这样人数才齐全啊,你们说是不是?”此时相王妃韦氏也进来,她听到女皇的话,神色狰狞道:“母皇,您老了!这江山本来就是我李氏的,你也是时候还政了!”

  女皇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李氏?韦氏啊韦氏,你是在场的人之中最没有资格说出李氏这两个字来的,你不知道吗?枉你还是相王妃,当个这么久的王妃,竟然连自己的位置也摆不准,哈哈……相王呢!”

  韦氏气的说不出话来,冷哼道:“你问相王?哈哈哈,相王殿下自然是在准备登基大典,取代你这个老婆子了!”广陵公主听了呵斥道:“相王妃,请你闭嘴!”韦氏又是一气,冷哼一声一甩袖子不说话。张柬之道:“陛下,您年事已高,又被二张兄弟的花言巧语所蒙蔽,所以不曾发觉这两个逆贼的反心,而公主殿下心系陛下,臣等又意欲为陛下尽忠,深知陛下不会听取臣等只言片语,所以只好出此下策,期望陛下海涵!”

  女皇道:“阁老真是高瞻远瞩,好,好的很!向朕推荐了你这个忠于李唐宗室的人才,好啊!”广陵公主听了,道:“母皇……”韦妃听了又喊道:“公主殿下,慎言!”广陵公主终究把话吞了回去,狠狠地剜了韦妃一眼。

  此时相王李沐也进来,抱拳行礼:“儿臣……参见母皇。”女皇有些脱力,道:“相王——来了。”李沐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女皇坐起来,趴着龙椅的扶手,道:“朕现在只想知道,是谁给你们宫里的内应。”

  女皇话一落,众人分开两边让出一条路,一个妍丽的女人通过这条路走到台阶底下,跪下行礼道:“婉儿——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官婉?”女皇看见她突然显得颓丧,又看着广陵公主,笑道:“好啊好啊,婉儿,你也算是给你祖父上官仪大人,报仇了吧?”

  上官婉起身,抬起头道:“陛下,婉儿多谢陛下对婉儿的赏识提拔之恩。只是陛下,您已经老了,纵然您再怎么信任宠爱婉儿,也保护不了婉儿一生。婉儿是女奴出身,在宫里这个吃人的地方无依无靠,婉儿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投靠相王殿下!”

  女皇苍老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哀伤——和笑意,道:“你又有什么错呢?不过是个想在这深宫之中活下去的可怜人罢了!婉儿啊婉儿,朕早说过你有大才,如今你已经是前途不可限量了。朕,也累了,这么多年的工作朕已经累了。要不是朕最信任的你们逼宫,朕也无心再当这皇帝了。朕原本就决定将皇位传给皇嗣,谁知你们如此心急,等了二十多年却连几天也等不了啊。朕累了,朕累了,累了……”

  女皇拖着年迈的身体进了偏殿,在场的人都静默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张柬之看着二张兄弟的眼神顿时如刀子一样凌厉起来,道:“李将军,还不快令人把二张逆贼抓起来!”

  李多祚听了,摆手喝道:“将张易之、张昌宗二逆党抓起来!”拿刀的兵卒乌呀呀一窝蜂上去,将曾经风光无限的麟台监张易之、司仆卿张昌宗按倒在地。张易之、张昌宗二人,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为了活命嘴里还在大叫着“陛下”,李多祚嫌他们惊扰广陵公主和相王的驾,命人直接在两个人的嘴里塞了一块看不出颜色的破布,才堵住他们的嘴。

  广陵公主和相王相视,两人的眼里似乎都有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