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老宅中的阳光

  黎氏大楼,关碧芸冷着脸冲进莫建西的办公室,直直走到他面前,狠狠盯着他问:“你跟黎总胡说八道些说什么?”

  她眼睛布满红血丝,昨晚辗转了一夜,反复在琢磨方修彦的话,他的态度……今早匆匆赶到公司,就是要找莫建西问个明白。

  莫建西正在吃早餐,嘴里嚼着东西,装傻充愣,含糊着说:“我说了什么了?哎,你吃早餐了吗?没有的话我不介意分你一点……”

  她大声打断他:“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让他找了专门的司机!”

  “哦,是这事儿啊!”他故作恍然大悟:“我就说让他别把你当女超人使,你看我多替你着想。”

  “你凭什么管我的事!”她眼神一厉:“我愿意当个女超人碍你什么事?”

  莫建西收了嘻皮笑脸,嘴角一勾,有些自嘲的意味:“抱歉,我以为凭我俩认识多年就可以涉足你的事,多谢你提醒了我这自以为是的毛病。”话一出口,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不明白怎会有如此过激的反应。

  关碧芸目光微闪,躲开他耐人寻味的目光,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不起,我……”她现在脑子一团乱,烦躁的扒了下耳边散落的发丝,咬着嘴唇转身要走。

  “碧芸。”他张口叫住她。

  她凌乱的脚步顿住,没有回头,莫建西望着她的背影,眸色幽深,脸上带着不忍之色:“别再傻下去了,你的感情注定是无望的。”

  光碧芸双肩微颤,睁大眼拼命抑制眼里越积越多的泪水,梗着脖子露出倔强的神情,挺直背脊急步离开。

  清晨鬼使神差的撞见黄珊琦跟龙劲甫的事后,江之涵忍了一天,当晚就迫不及待的杀回去,让黄珊琦老实交待事情的前因后果。

  而黄珊琦的回答让她很无语:“我也不知道,真的,我到这会儿还没想明白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跟他那什么了……”

  江之涵深吸了口气,忍着拍她脑子的冲动:“你对他有感觉吗?”

  黄珊琦似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急得跳脚:“怎么可能?!除非我是自虐狂才会喜欢那种狂傲冷血的物种!”

  “冷静!”江之涵拉她坐下,继续正题:“事已至此,那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她显然不在江之涵的频率上。

  江之涵表情认真:“这事儿可大可小,你真不在乎?”中国女人的贞操观念是几千年的封建思想,以道德为依托所沉淀下的精神产物。虽然现代社会提倡男女平等,摒弃落后思想,但某些东西还是隐藏在人心里的,根深蒂固。大多数女人还是很看重的,如果不是两心相悦,这对一个女人来说可不是件无关痛痒的事。

  黄珊琦无精打采地长叹一声,低头闷声道:“怎么能不在乎,可事情已经发生了,难不成要我去死啊?”

  “死倒不至于。”江之涵瞅着她,在脑子里搜刮措词:“我的意思是……那个,你真打算不了了之?”

  “不然呢?”

  江之涵忽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等会儿,让我捋一捋……你有没有问过另一当事人的意见?就算你当什么都没发生,他能吗?还是说你俩的想法已经达成一致了?”

  “呃……”黄珊琦张口结舌,几个这问题对她来说确实有难度,她也纳闷于龙劲甫的态度,这才觉出些不对味儿来。事发后也没见他懊恼什么的,还死皮赖脸的缠着她不放,说些让人羞恼的暧昧言语,这与他平时严苛高冷的形象大相径庭!

  见她眉头都快打结,江之涵轻咳两声掩饰笑意,正色道:“你想不予追究,可人家未必这么想,你说他是个不近女色的男人,又高傲自大,不可一世,这种理智冷静的人会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归咎于酒后乱性不符合他这个人物形象的基本逻辑。我记得你说过,他酒量很好,就那么几罐啤酒,能醉到化身色狼将你扑倒?!我倒宁可相信是你见色起意,借酒装疯扑上去。”

  “什么?!”黄珊琦猛地站起来,脸色发红,也不知是羞得还是气的:“我见色起意,别逗了,他那棺材脸,不倒胃口就阿弥陀佛了!”

  江之涵起身,双手放在她肩上,又将她按下去坐好:“珊琦,我只想让你想清楚,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觉得他对你有意思,否则那样的人不可能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情。当然,我对此人的所有认知都是从你的言语中得来的,也可能分析的不靠谱。”

  黄珊琦呆住,心头刹时涌上各种乱七八糟,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自大狂不会真对自己起了什么别样心思吧?

  世事多是如此,有一便有二,江之涵莫名其妙的成了黎家老宅的常客,付明坤隔三差五就来请她去见黎仲平。当然这事她是瞒着方修彦的,其一怕他担心自己,其二她看得出来,方修彦很厌恶那个爷爷,只要一提到黎仲平,他就沉默无言,所以几番思虑,她还是决定暂时瞒着他。而黎仲平似乎更怕方修彦知道,竟与她保持着默契。

  江直涵原本是不愿去,可着实盛情难却,付明坤态度诚恳,她怎好对一个长辈甩脸子。这一来二去的她也没那么抵触,渐渐发现黎仲平也并非那么冷酷无情。好几次她还看见这个老人眼中的落寞与孤寂,让她再也不忍拿话刺他。

  人与人都是在相处中才了解彼此的,她发现黎仲平是个不善表达感情的人,言谈举止间总是说些跟方修彦有关的事,表面上却又装作不在意。

  这别扭的个性让她想起了过逝的爷爷,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也是喜怒不形于色,鉴于他严肃的外表,让人产生距离感,跟自己家里人都不亲近。他内心深处是疼爱靖豪与之影的,却总是板着脸训斥,口中骂着他们不成器,心头也不好受,这还是应证了那句古话,爱之深责之切。

  可他对自己却是宽容得过分,尽管小时候的她调皮捣蛋,他却从未责骂过她,甚至连句重话都没有,可见其偏心程度。江之影的嫉妒不是无理取闹,她从小看自己不顺眼也是情理之中。

  她打小就很得老人缘,小时候总被小区里的大爷大妈夸可爱,没少被他们称赞可爱,也没少被掐脸蛋。那时她嘴巴甜,很会来事儿,见人就招呼,老人家最吃那套,爷爷奶奶的挂在嘴边,哄得人家眉开眼笑,把兜里的饼干糖果都巴巴地掏出来给她。

  这些都是三四岁时的事,她没什么印象,还是有一次老妈看以前的旧照片时,说起自己小时候的趣事。还记得老妈当时的表情,她翻着照片,又抬头瞅瞅自己,摇头直叹,打趣说:“瞧你小时候这模样多可爱,白白嫩嫩的,那叫一个水灵,可不知怎的长着长着就跟个黄毛丫头似的,彻底长歪了!”

  这是她的原话,江之涵记忆犹新。

  黎宅花园中,凉亭内,黎仲平笑道:“你母亲真是一语中的,见地颇深。”说话间又仔细看了看对面的江之涵。

  凉亭里四周设有长凳,她坐在其中一处,扬了下嘴角,摇头直叹,竟也附和道:“我也这么觉得。”

  黎仲平竟然笑出声来:“你这丫头真有意思。”

  江之涵眉目微挑:“有意思的还多着呢。”

  她小时候那些胡作非为的事可不少,跟小男孩打架,骗小区里比她小的孩子的零食来吃,上学前班时伙同几个女生去男厕所吓人,生生把人家纯洁的小男同学吓得不敢去上厕所,憋到尿裤子……

  当年有个男孩被她祸害犹甚,就因为抢一个位置的事,她竟使坏,当着小伙伴们的面把人家的裤子扒拉下来!大多几岁的孩子羞耻心还处于萌牙阶段,可她惹的那位,却是个例外,那小男孩羞愤欲死,气得掐她的脖子,大有玉石俱焚的意思!悲催的是,那男孩是个小胖子,一身肥肉把她压到地上,直叫她动弹不得。都是小孩子,哪见过这种场面,有些胆子小的吓得直哭。

  亏得老师阻止及时,她从他魔爪下脱身,心有余悸地瞪了他半天,此后见了他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如鼠见猫。这事儿充分说明她江之涵就是个外强中干,欺软怕硬的货,真遇到个狠角色就怂了。

  因为这事,杨雅瑜发了雷霆之怒,动了真格的彻底教训了她一顿,一顿暴打自不必说,还让她当着整天幼稚园的同学向那个男孩道歉。大概也是从那时开始,她的顽劣才渐渐收敛,而她在学前班里横行霸道的时代以狼狈姿态宣告终结。

  在江之涵以后的成长生涯中,她每有犯错,杨雅瑜就会提及这桩荒唐旧事,让她想忘都忘不了!

  黎仲平听完,指着她笑骂:“确实该狠狠收拾!”

  江之涵说地口干舌燥,端起身边的茶杯,牛饮了大半杯,深切地叹了口气,作悔悟状:“往事不堪回首啊……”

  黎仲平又被她那神情逗乐,笑得双肩都在抖动。江之涵见他是真的高兴,心里偷笑,成就感自不必说,她这自黑自嘲的也算值得,如果说了半天,没个反应她才郁闷呢!

  另一方面也暗暗松了口气,付明坤说这老爷子近来夜间失眠,梦魇缠绕,心有淤结导致身体每况愈下。几番重托她来陪老爷子说说话,开解心结,她自问难当如此大任,又心生不解,陪伴老爷子几十年的身边人都开解不了,她这才相处不久的如何能成?

  心有疑虑,自当要问,可付明坤的回答让她哭笑不得,他表情还一本正经:“我跟凤娴都嘴笨,而你会贫。”

  这位坤叔对她一直非常有礼,突然间能说这么不讲礼数的话来,果然是没把她当外人了。这也看出,原来她在这黎家人心里的形象就是个贫嘴的话唠。好吧,贫嘴也是个本事,悦人悦己,把老爷子逗乐了,总算不付所托。

  黄昏时,湖面被夕阳余晖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芒,古朴的院子里一片静谧美好。付明坤与邓凤娴并肩站在一株银杏树下,他望着不远处的凉亭内,听着不时传来的笑声,瘦削的脸上也不觉露出笑容。

  邓凤娴抬手抹泪,即便这已不是第一次见自家老爷笑得这么开怀,她还是忍不住感慨。一个多月前,她就莫名笃定那位江小姐能给这死气沉沉的老宅带来生机与活力。这么多年,她几乎没见老爷笑过,而这短短的一段日子,他的笑容恐怕比一辈子都多!她心里是多么感谢给这沉闷的宅子带来快乐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