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跑偏的话题

  我撇了撇嘴,整个人都耷拉下来:“就是你帮我找你师父的前一晚上的事。之所以没告诉你,也是怕知道的人多了,会打草惊蛇……”

  玉祁颇有些责怪的意思:“可玉祁是奉命来保护公主的人,还好宋雪铃没有轻举妄动,若公主这两天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公主要玉祁怎么给师父交代?”

  “这事我已经告诉道长了,我以为他会给你下什么新的计划,这样你就不用我转告了。且道长给我说你为了让我和他见面丢失了一些道术,我不想打扰你静养的,所以……根本就不知道他没有告诉你……”我有些怂,这话在喉咙里嗡嗡地响,不仔细听还真听不清楚我在说什么。

  或许玉祁觉得我这样子瞧着挺委屈的,他看着我,话语也放软了一些:“只是丢失一些道术罢了,没什么大碍,这两日都修回来了。不过,师父没有同我说起这事,我想大约是他老人家已有对策。”他说完,忽然从座椅上站起来,朝我拱手道:“方才玉祁无礼,还望公主恕罪!”

  我瞪了他一眼,真是的,我没告诉他他就一脸严肃,他师父没告诉他就是理解。我有些愤愤不平,见他请罪,声音也大了:“说正事儿呢,这里就咱俩,用得着行礼磨叽么?!”

  他又是一个怔忪,亮白光滑的脸有些不自然,见我没理他,讪讪地又坐回座上。

  “反正你自己小心,宋雪铃那人歹毒着呢,知道你是空灵老……道长的徒弟,只怕下手更没有顾虑。现在她附身在我的婢女青柚身上,大概还不知道我把她认出来了,你注意着,别让她知道了。”我回归了公主的霸气,眼睛眯起面无表情地叮嘱他。

  还待说什么,忽然青聆就端着一个茶盘进来了,她还像平常一样轻飘飘看了我一眼,然后微低着头将茶送在我旁边的小柜上放着。

  依旧是以往波澜不惊的青聆,也不知她有没有听到方才我和玉祁说的话。

  玉祁是知道青柚是青聆妹妹的,见她进来,和我一样选择闭口不提此事,只当方才我们是在闲聊一些毫不相干的事。道了声谢接过青聆端来的茶,也不管烫不烫就喝了一口,然后嘶地一声把茶放在桌上,单手捂唇喊烫。

  我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优雅地端起茶,吹了吹浮在绿汤表面的茶叶,轻轻嘬了一口。

  哎,是有点烫。

  没了青柚的日子其实是很难熬的,这两天一静下来我就发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天天面对着青柚那个我怀疑是不是上辈子说的太多这辈子才没多少话说的姐姐,只有我问她才会答,不问她也不会多说的人,简直无聊到整个人都挤不出汁来。

  自然,更难熬的是没了青柚那些各式各样的八卦,因为这样我又少了一个了解燕国风土人情的渠道,让生活变得更枯燥了一些,简直叫人听而垂泪。

  深刻体会到青柚在我心中占据的地位,我对除掉宋雪铃的心就又多了几分的坚定,但我也因此知道了自己有多无能,害她的人就在我身边,我却没有任何办法去为她报仇。就算我凭着满腔的仇恨去,伤的只会是青柚的肉身,而不会让宋雪铃受到应有的惩罚。

  为此,我差点抽了自己两巴掌。

  父皇听说我被婆婆一封请柬请去了宜州,给我的回信也就延迟了一日才送到我府上。

  我清楚他与宋雪铃之间的纠葛,也明白他这样小心是最好的,青柚再怎么说之前也是我的贴身婢女,我、竺邺、青聆都去了宜州,府上真正能管事的也就只有她一个,以管事身份将父皇给我的信件保留,再在无人之时打开看完再焚烧,似乎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仔细阅览了青聆亲手交给我的信,从字里行间能透出父皇对此事的重视与对我的安危的关切,但因为我之前说过不可轻举妄动,他也并未给公主府加什么侍卫暗卫的,只说他已再三修书给空灵老头,希望他近日能亲自到我府上,与徒弟共同保护我。同时,他还让我将玉祁安排到离寝殿更近一些的院子居住,我这边有什么事,他知道得也快些。

  我把安排玉祁院子的事告诉竺邺,附加一句是我父皇命令我这样做的,他虽然笑得有点戏谑的,但还是很快吩咐下去,让玉祁住在邵玚流云轩前面的一个无名院落里,与我的寝殿隔着未来正驸马爷的院子。

  这样的安排还不错。

  我琢磨了一下,还是把穿越以来一直耿耿于怀的事向竺邺道:“竺邺,你有没有发现你、贺兰秋和忱天有什么共同之处?”

  竺邺看我神色认真,握着只剩一半茶水的白瓷杯仔细地想了想,然后将他的右手伸到我的面前,蓝色的图案在他白皙的手上格外柔和,“公主说的是这个?我们的右手上都有一个图案,大概都是你昨日说的甲骨文。”

  我感叹于他的观察力与记忆力,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可不可以让你的乐府旧属为我查一查,除了你们三人,另外两个右手上同样有图案的人在哪里?”

  竺邺的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光,但很快消失不见。他放下瓷杯,笑着问我:“原来有这种图案的人有五个,可公主……为何要找他们呢?”

  我抿了抿唇:“来日方长,这个问题我以后会告诉你。但是竺邺,我求你的事不多,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

  他定定地望着我,然后低下头,素手提起一旁装了沸水的瓷壶,缓缓地往装了茶叶的茶盅里添水,又用茶具拨了拨:“公主言重了。帮是可以,但竺邺在乐府的旧属可不会做对我对他没有任何好处的事。”

  我接过他递来的茶,轻轻放在桌上,皱眉思索,然后下了很大决心看向他:“你,你那日不是说过,不论现在还是以后,都会允许我向你提三个条件……”

  竺邺抬头看我。

  我咬唇避开他的视线,“你帮我查这个事,以后,就少一个了。”

  久久地沉默。

  我抬起茶,一个小小的杯子,我却想要将脸全部都埋进去,热气因呼吸而涌上脸颊,朦胧了眼睛,缓和了酸涩。

  竺邺是这样聪明的一个人,怎会猜不出那两个人对我的意义谓何。

  我有女尊身份,有他和贺兰秋两个驸马,又和忱天暧昧不清,正好,三个人手上都有图纹。

  而我,现在还想让他帮我找另外两个。

  一种类似于愧疚的情感涌上心头,虽然我知道他不会留太久,我也只是想在他离开前将五行聚齐对抗宋雪铃,但我还是觉得对不住他。我看着裙角,头顶茂密的竹叶被清风带得沙沙作响,将刺眼的阳光全都隔在了外面,留了些许凉意。

  这是竹苑最好的景象,此刻却成为衬托无言的绝佳景致。

  也不知道静默持续得有多久,在我心里忐忑万分时,我才听见对面的竺邺声音含笑,只答了一个字:“好。”

  我放下杯子站起来,颔首道:“多谢。我先走了。”这个过程没有看他一眼,转身便离开。

  只是这一转身,之前被茶水腾腾热气熏过的眼睛像是承载不了太多,忽然滑下两滴泪来。我一直行到竹苑正殿前,竺邺看不见的地方才抬起手把它抹了去。

  “哭什么哭,现在一遇到些小事就哭哭啼啼的,以后他走了,你有的是时间哭。”我耸着鼻子,也不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劝自己面对现实。

  空灵说过,等宋雪铃除去,五行手上的甲骨文也会在一月之内完全消失,那时,我不再需要他们,他们也不会和我有任何牵绊,所有人的去留都由自己决定。

  如今竺邺不会离开,却不代表以后也是这样。

  我长叹了一口气,慢慢走到竹苑的木栅栏门处,身后老远忽然有声音喊道:“公主!”

  是竺邺。

  我一僵,庆幸自己方才就已将眼泪擦干净了,但又有些担心擦眼泪的动作有没有被竺邺看见。调整好表情,我转身:“有事?”

  他缓步走到我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公主有没有兴趣学琴?”

  没想到他说的事是这种事,我莫名其妙地一愣,“学,学琴?”

  “是。”

  “为什么学琴啊?我已经会笛子了。”我还有些呆愣,自然而然就把真相说出来,忽然想到自己还有求于他,他亲自过来问,我这么拒绝他也有些过意不去。到嘴边拒绝的话硬生生地转了个方向,我打着哈哈,“啊,会笛子了再学弹琴也好,哈哈,锦上添花嘛,可以的可以的……”

  竺邺笑了笑,“那公主后日午时三刻到竹苑来吧。”

  我又愣了愣:“午时三刻?那个时候你不是还在给邵玚教学么?”

  他摇了摇头:“邵玚天资聪颖,又出生于书香门第,文学方面的简单知识早已不用他人教授,他年纪尚小,若传授一些上了难度的又有些勉强,竺邺只需每日辰时到未时,给他复习功课、指导武术与琴艺便好,不需要耗太多时辰。”

  一人分饰多角又体贴学生,竺邺如果在现代,光凭本事就能得到很多学校哄抢吧?这就应了一句话: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要凭本事生活。

  邵玚是还小,不该因为他聪明就拼命用学业压榨他,我表示很理解,点头过后想起一事,不由得小心翼翼地问他:“那个,教我学琴,你要收学费么?”

  竺邺笑了起来,看着我眨了眨眼:“公主若学得不好,自然是要收的。”

  这什么逻辑。我“哦”了一声以作回答,直到竺邺告辞走了老远,我才站在原地恍然想起自己方才不是还心里别扭来着么,怎么一下子就被他的话题整跑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