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嬷嬷在午膳过后才来到永巷，随着她一起来的，还有太后和白宸轩一起拟定的名单。苏怀月细细看了，这名单上有五个人，其中还真的有齐芳的名字。据欣嬷嬷说，这些人是陛下与太后钦点要特意留下和栽培的。

　　里面除了齐芳，还有鸿胪寺卿家的女儿俞红雁，尚书令的侄女洛雪凝，一位是光禄寺少卿家的女儿段怡冰，这最后一位，让苏怀月看着觉得有些莫名。前面这四位都是官家小姐，想来是太后与白宸轩选出来有意拉拢的，可这最后一个出自清林郡的傅潮音，却只是清林郡一个秀才家的女儿，是清林第一才女。

　　这般的身份，若是之后经过筛选送入后宫也还说得过去，可是为何在这太后和皇帝特别关照的名单上会有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的名字，苏怀月的确想不出其中缘由。

　　“这傅潮音与陛下是旧识。”欣嬷嬷在一旁翻看着其他秀女的名册，似是看出了苏怀月的不解，便开口点了一句。这白宸轩与傅潮音，的确是旧识。

　　两年前，内乱刚平，白宸轩南巡，在清林郡时遇刺，是傅潮音拼死相救，才免于遇险。这具体的情况，连皇后和太后都不知道，知道的也只有当初一同随行的官员护卫们。不过，在皇帝陛下回朝之后，曾提起过这个名字，似乎还特意嘱咐过清林郡的官员，要照顾好她。

　　苏怀月细细一思索，便也找到了苏如瑄关于这一段的记忆。当时的白宸轩回朝时，还带着伤，苏如瑄焦心地问了一通，却是被那无情的帝王以一句你烦不烦而打断。苏如瑄当时也只是心伤，过后还拉了陪同白宸轩出巡的宫人问了个清楚，只是，在得知傅潮音这个名字之后，那张焦急的小脸顿时就垮了下来，只余下一脸的悲凉和失落。

　　“这傅潮音如今年过二十，入宫是不是大了些？”看似随手地翻动着面前的名册，苏怀月微微皱眉问了一句。

　　一旁欣嬷嬷侧眼瞧了瞧苏昭仪，捕捉到她那皱眉的表情，心中微微一动，这娘娘这般问，莫不是吃醋了？

　　“启禀娘娘，这傅潮音入选，是陛下特意安排的，这陛下的旨意，便是太后千岁也不好拂逆。”欣嬷嬷叹了口气，状似安慰地说道，“不过，奴婢之前瞧见过这傅潮音，倒也是知书达理，模样秀丽，应该是个听话的主儿。”

　　“听话不听话，都与我们无关吧。”瞧了一眼欣嬷嬷，苏怀月反倒是笑了，她傅潮音听话还是不听话，倒是真的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如今后宫之首是段凌儿，她还巴不得这傅潮音不听话些，好好闹闹那段凌儿。

　　“段贵妃知道这件事情吗？”现在想来，这白宸轩对这傅潮音想来也是有几分情分的，否则不会都两年多了，还如此上心。段凌儿那般着紧白宸轩，恨不得将他捆在她一个人身边，若是知道了傅潮音这件事情，想来必定会大闹一场的吧？

　　“自然是知道的，贵妃娘娘交代了，傅姑娘出了永巷，便分到她的来仪宫去，来仪宫的侧殿梧桐殿已经修整好了，就等傅姑娘去住了。”想起先前段凌儿的交代，不说她了，就连太后也有几分诧异，这段凌儿的善妒六宫皆知，且不说宠妃了，就是从前那么不受宠的皇后苏如瑄，都受她百般刁难。大家都以为，这次选新人入宫，段贵妃必然会大闹一场，至少不会给这些新人好脸色看，谁成想，这殿选第一天，傅潮音入选之后，段贵妃便说出了这样的话来，倒叫其他人听得吃惊。

　　“贵妃娘娘也是用心，难怪能得陛下圣宠不衰。”苏怀月微微一笑，将名册合上，朝着欣嬷嬷点了点头，“明日还要早起，嬷嬷累了一日，便早些歇息吧，素衣，带嬷嬷去厢房。”

　　欣嬷嬷手中的名册也看得差不多了，先前殿选的时候，她也是伺候在太后身侧的，所以对于入选的秀女们，多多少少也已经有些熟悉，所以此刻既然昭仪娘娘已经开口，她也确实有些累了，便跪了安，随着素衣一起下去了。

　　欣嬷嬷走后，苏怀月并没有立刻睡去，而是叫来了池暝，嘱咐池暝将这几个特别的人选都去查一查，尤其是这傅潮音，当年在清林郡发生的事情，苏怀月总觉得没有欣嬷嬷说的那么简单。

　　等池暝退下了，苏怀月一人坐在屋里，瞧着面前厚厚的名册，想着若是此番坐在这里的不是她，而是真正的苏如瑄，看着这样多的新人要入宫，要去到她曾经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身旁，她会不会感到悲伤？

　　“换做从前，或许会伤心的吧，毕竟宫中只有几个人的时候，他就已经看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如今这么多新人入宫，时间久了，他或许就连我的名字都忘记了吧。”轻轻浅浅的声音蓦然想起，听得苏怀月心中一喜，随着桌前的灯灭，苏怀月转过头来，果然看到了那房间一角垂手静立的女子。

　　素衣长裙的女子站在角落，静静地望向苏怀月，脸上带着一抹笑意：“好久不见了，谢谢你这些日子来做得一切。”

　　“你终于来了，我都以为你已经……”大喜过望的苏怀月从藤椅上弹了起来，几步上前想要去拉住苏如瑄好好看一看，冲到苏如瑄面前，刚要伸手，这才想起她如今是个鬼魂，瞧着她越发透明的模样，苏怀月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两步，生怕一不小心就将苏如瑄碰碎了，“这么多天了，你跑哪里去了？”

　　瞧着她这一系列的举动，苏如瑄只是柔和地笑了笑，等她问完，才缓缓开口：“我其实一直都在，只是你看不到我了而已，我这魂魄平日里已经无法凝聚，是借着今晚露深无月，阴气比较重，才能在你面前显形。”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魂魄可以长久地凝聚，这些日子瞧着你不在，我总觉得心里发慌。”苏怀月皱眉看着身形已经十分淡的苏如瑄，这倒是实话，虽然这些日子在这永巷中足不出户，也算是相安无事，而且之前即便是有苏如瑄的魂魄在，也没有帮上过什么忙，不过，总觉得苏如瑄不在身边的话，心中就没有什么安全感可言。

　　“固魂之法的确是有的，只是寻常人寻之不得，这种事情需要机缘。”苏如瑄说道这里，顿了一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摇了摇头，“想来我是没有这种机缘的了，如今太后回宫，哥哥沉冤得雪，我便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只是可惜了，可惜我看不到白宸轩失了国没了家，下场凄惨。”

　　“你知道有办法的对不对？”苏怀月却是从苏如瑄的迟疑里听出了些什么，她没有理会苏如瑄那带着几分遗憾的哀叹，只是认真地看着她说，“你是不是知道有什么办法，可是觉得我不该去做？先前你说起你哥哥与你父亲时就是这般模样。”

　　“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留住你，不管留住你要付出什么代价，”苏怀月不等苏如瑄开口，急急地说到，话说了一半，也还是顿了顿，想了想才说，“只要是我能承受的代价，我都会尽全力去帮你的，就如同先前我拼尽全力去救你哥哥一样。我今时今日所做的这一些，都是因为将你当做我在这里的朋友和依靠，若是没了你，我如今所做的一切便也没了意义，所以，请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有办法帮你固魂？”

　　“其实，我便是不说，你也自己会找到那个人，我本是想劝你，不要问，不要找，可是……”苏如瑄叹了口气，“你既然这般说，我便告诉你，下个月在朝音寺的法会上，你会遇到那个人。这朝音寺是国寺，那场法会太后千岁和皇帝都会去，你只需求了太后带你同行，去到寺中便可达成心愿。”

　　“虽然我确实心愿未了不想离去，可是此次你前去朝音寺，必然……”苏如瑄还想说什么，却被苏怀月抬手打断。

　　苏怀月看着面前这个与现在的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笑着朝她摇了摇头：“你别说了，泄露天机，会让你受到惩罚的吧？”先前她讲起哥哥与苏墨的事情的时候就说过，天机不可泄露，她如今若是再多说，怕是会受到惩罚。

　　“这日后的事情，日后发生了自然就能知晓，经历了先前的事情，我自信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事跨不过去的坎了，不管之后会遇到什么，那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苏家，相信那些保护我们爱我们的人。”苏怀月说这话的时候，满心满眼的坚定，这份坚定将苏如瑄也感染了，苏如瑄点了点头，终于不再多说。

　　两人又就这新人选秀的事情聊了聊，苏怀月听着苏如瑄跟自己保证在下个月参加法会之前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之后，苏怀月才安心地放苏如瑄离开。

　　“对了，你跟白宸羽……”苏如瑄本想离开，临去前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问了一句便顿住了，最后问句换做陈述句，“听我一句劝，离他越远越好。”

　　“嗯。”下意识地点点头，直到看着那抹淡色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苏怀月才回过神来，离他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