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一)

  半夜起来烧纸钱已是诡异,那小院里明明灭灭的火光映着楚妈妈的脸更是有几分惊悚片的感觉,然而让楚宁心里冒上凉意的却是楚妈妈的话“老楚亏欠你的,我们会好好的还在宁宁身上”。

  爸爸亏欠了谁?又为什么要还在自己的身上。楚宁隐隐的觉得不安,似乎有什么大的浓雾谜团横亘在自己和爸爸妈妈之间,想要拨开它却又潜意识的害怕着什么。

  “妈,你在干什么呀?”楚宁先轻轻地咳嗽了一下,担心贸然说话会把专心致志烧纸钱的妈妈给吓一跳。

  尽管如此,楚妈妈还是被吓了一跳,她惊惧地直起腰:“你这孩子,没声没息地要吓坏人的。”

  “你一个人半夜起来烧纸钱才是吓人,怎么不叫我一声,也好帮个忙。”对于楚妈妈烧纸钱的这套做法,楚宁并不陌生。

  楚宁小时候多病,有时候药吃了好几天,输液也不顶用,甚至医院的医生也说不出所以然。这时楚妈妈就会拿出一只空碗,放上大半碗的清水,然后拿来一根筷子,用手扶着竖在碗中央,然后另一只手一边往上浇水,一边嘴里喃喃地叫着一些已经过世的亲人的名字,等到叫到某个人的名字,手不用扶筷子,筷子也能稳稳站在碗中央的时候。楚妈妈就说楚宁是被这个阴间的人给“看”了一下,然后就会折点元宝银锭烧一烧,据说这个人就会离去,楚宁也就慢慢地好起来了。因为阴间的人不比阳间的人,他们的“看一看”、“摸一摸”都会让阳间的人受不了而生病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纸钱的作用还是最终药物终于发挥了作用,反正楚宁后来也确实病好了。楚力强对此是嗤之以鼻,取笑楚妈妈是个人民教师还信这套封建迷信的东西,可楚妈妈心里的苦楚谁知道,一个人又要带孩子又要忙工作,只要孩子病能好什么方法不去试,别说烧点纸钱,就是要挖自己一块肉做药引也是眉头都不眨一下的。

  楚宁对此也是半信半疑,因为有一次扬扬在家里的时候,半夜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上吐下泻,吃药也是没止住。正想要不要马上送医院去,可楚妈妈竖竖筷子说是楚宁死去的外公因为喜爱扬扬,来看了他,然后又是烧了纸钱。居然后半夜扬扬就止住了,一觉睡到大天亮,第二天又活蹦乱跳了。因此,对于民间的这些东西,楚宁总是存了几分畏惧,不会全信但也不敢不信。

  可是今天楚妈妈要烧纸钱送走的是谁呢?又怎么跟自己扯上关系?爸爸向来是个做事磊落的人,又为什么会亏欠别人?这几天去江苏时爸爸的异常和今天妈妈的言行,让楚宁觉得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

  “我,没什么,看你爸爸高烧不退,我也是着急,胡乱试试。”楚妈妈的神色有些慌乱。

  “我是想问您刚才您说的亏欠,还有还在我身上是什么意思?”楚宁单刀直入。

  “快睡吧,我也是信口说说。进去吧。”楚妈妈避而不答。

  “都进来吧。”一直昏昏沉沉的楚力强被两人的对话给吵醒了,强撑着身子走了出来。

  “爸,你怎么出来了?”楚宁赶紧转身去扶楚力强,又对楚妈妈说,“妈,你也快进来吧。”

  三人在客厅的沙发坐下,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楚宁很想弄个明白,可已经这么晚了,觉得不该打扰了爸爸的休息。可看着爸爸的架势,又似乎要告诉她些什么,便也没再迈步离开。

  “老宁。”楚力强深深地长叹一口气,他很少这么一本正经地称呼楚妈妈,要么就是戏谑称“老太婆”,要么就是“宁宁她妈”。他望望一脸迷茫却又有所期待的楚宁,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们还是告诉她吧。”

  “不。”楚妈妈的情绪有些激动,“当初大家都说好的,这辈子都不在宁宁前面提起。现在她都已经去世了,为什么还要再提?”

  “就因为她都去世了,你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我后悔没有早点告诉宁宁,要不然她们娘俩也能说上最后几句话。”楚力强痛苦地弯腰捧住了头。

  楚家夫妇的这番对话,让本来心存疑虑的楚宁顿时呆住了。娘俩?自己跟谁娘俩?这世上还有两个母亲吗?

  楚力强的话顿时牵动了楚妈妈的泪腺,看着满脸不可置信的楚宁,她流着泪讲述了当年的一切。往事一幕幕,如画卷缓缓铺开。

  楚力强还是乡下的一名派出所所长的时候,处理了当时一件非常棘手的案子。案件当事人是当地一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红,这红说来很不容易,自小父母双亡,和哑巴哥哥相依为命。哑巴哥哥为了这个自小读书就年年拿奖状的妹妹,什么活都肯做,什么苦都能吃。自己到了三十好几没讨上媳妇也没造成楼房,可却把妹妹培养成了一名大学生。按说也该苦出了头,自打红去读大学开始,哑巴哥哥干什么活都是咧开大嘴呵呵地笑。

  红毕业后正为找工作犯愁,村长的儿子却毛遂自荐找上门来,说愿意介绍她到自家舅舅的公司去上班,那可是江兴县一家有名的合资公司,能在那里上班的人一个个都俨然是白领金领。红正为此动心,村长的儿子却已经迫不及待动起手脚来,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伙本来就不怀好意,上班云云固然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小事,但醉翁之意不在酒才是真目的。对前途充满憧憬的红没料到同村的人居然也贼胆这么大,一时慌了手脚只好大喊救命。干活回来的哑巴哥哥一看,顿时怒上心头,拿起扛在肩头的铁锹便拍了过去。没想到这个色胆包天的家伙却是个不禁打的,没几锹就一命呜呼了。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杀人偿命固然不用说,本来按照案情来说,哑巴哥哥罪不至死,但当时恰逢“严打”,于是很快就判了死刑。红的日子也非常不好过,悲痛欲绝的村长一家怀恨在心,又欺负红是孤身一人,先是颠倒黑白说是红引诱在先,又指示若干手下心腹在晚上往红家里扔石头。

  楚力强作为当地的派出所所长,对这种事情当然不会置之不理。在他的出面下,村长一家再不敢生事,而红也在他的介绍下找到了县城的一份工作。对楚力强,红也由起初的敬畏、感激慢慢演变成了满腔的爱意。

  楚力强对此并非一无所知,但自己已经和当时在青秀小学任教的宁文华结婚,而且宁文华刚刚怀孕,自己又怎么会荒唐。于是便刻意和红保持了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