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为难

  多少个夜晚,躺在床上,柳彤脑中一遍遍浮现出左彧决绝的面孔,情不自禁有又几分刻意,希望痛苦可以麻木,自己能习惯接受,然而任泪水打湿枕头,哭累了,睡去,白天仍需要强颜欢笑,毕竟生活依旧要继续,不去理会别人同情的目光,忽视别人的指指点点,将她看作笑话,柳彤只觉自己已经忍气吞声,从未招惹别人,他们又何苦与自己为难。

  这一想法安慰着柳彤艰难度日,直到掌门寿宴之时,四面八方的宾朋,齐齐来贺,柳彤站在山门前,引宾客入席,木讷的表情,非不是她孤傲,只是看不惯草莽出身的江湖人士肆无忌惮的眼神。

  今天的柳彤一袭淡黄的纱衣在同门清一色的素衣中显的是那样的出众,起初那些无礼的注视,她并不在意,次数一多,柳彤不免想起左全明的话,柳彤并不适合武林,嘴角的冷笑忍不住勾起,即不适合,又是谁生生的把自己推向了这里?

  柳彤这边暗自诽谤不已,正主已到了跟前,一时心慌,忙垂首一礼,抬起头,正对上左彧撇开视线的脸庞,这一面,见得仓促,柳彤尚未准备好,熟悉的身影,就映入眼帘,恍如隔世。

  风月娥挽着左彧的手臂,宣示着她对左彧的所有权,她自己站的笔直,眼观鼻,鼻观口,目不斜视,柳彤心中忽然冒出荒谬的想法,放佛自己是位看客,男子孔武有力,女子飒爽英姿,竟想赞一句,好一对璧人。

  柳彤脑中兀自想着,回过神来,才发现早已泪如雨下,即使预想过多次,自己与左彧再见的情景,事到临头,仍是如此的没出息,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微笑面对,只可惜脸憋的通红,也无法停止哭泣。灵台哭得有些空白,尚有一丝理智告诉自己,众目睽睽,她应躲避。

  也许柳彤做了太多的逃避选择,以至命运之神,已不想让她再逃避,耳边厢,一声讥笑:“师妹,掌门大喜的日子,你哭哭啼啼,这算什么?”去路已被人拦住。

  柳彤无奈抬头,见到了素日不睦的师姐何琼,不由苦笑不已,当时师傅收下自己,何琼就一直对自己抱有敌意,如今怕是难以善终。何琼这一声做的惊讶,叫的够响,众人的目光齐齐地射向这边,柳彤恨不得变了透明之人,免受关注之苦。

  好在掌门师姐怜惜地目光令柳彤心下略安,“彤儿,若是身子不适,就先回去休息吧,不要勉强。”

  “多谢掌门”柳彤如蒙大赦,急急欲退。

  何琼扫了她一眼,伸手拦道:“师妹,别忙着走啊。”继而转向浅墨掌门甘如怡一礼道:“掌门,弟子发现柳师妹采办本门物品期间,多次克扣私用,请掌门严办。”

  甘如怡一愣,笑的敦厚,息事宁人道:“此事,贫道自会查明,今日不便,容后再议。”

  何琼阴阴一笑,仿佛料定了她会袒护柳彤,脸上堆起刻意地焦急与犹豫,故意吞吞吐吐道:“掌门,若是现在不查怕是以后都找不到柳师妹人了?”

  玉宁闻言皱眉,到底是对柳彤起了防范之心,顺着何琼的话问道:“琼儿,你这话什么意思?”

  何琼假作不忍,顿了顿还是一招手,柳彤一眼望去,不由愣在当场,自己收拾的行囊,端端正正地被呈了上来,何琼叹气,仿佛惋惜不已:“师妹,师门待你不薄,你怎么能做这种忘恩负义之事,你可知,偷下山门,罪同叛逆!”

  这话一出,柳彤倒真是被吓住了,她其实学武时间不长,一直未将自己当作武林中人,平时知书达理,自不会招惹是非,不想此事被说的这么严重,眼看周围的人,或是摇头,或是鄙视,平时还算不错的姐妹触到她的眼神,都不敢相接,她既不愿谎言狡辩,又无法说明缘由,一时呆呆不知怎么回答。

  何琼见柳彤兀自不说话,冷笑道:“谅你也不敢承认,若有心离开,何不将师门的武功留下,看在师姐妹一场的份上,师姐也可以帮你向掌门求情,留你一条性命。”

  眼见柳彤惊疑不定,又向上禀道:“掌门,师傅,本门出此不幸之事,还望两位做主,清理门户。”

  背弃师门,为武林所不齿,厅上众人厚道点的不发一言,不厚道的直接起哄道:

  “清理门户”“废了她武功”“甘掌门莫不是想徇私”“这小妮这模样倒是可惜了”

  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恨不得逼死了她才好,柳彤脸色越来越白,事倒如今,她已不畏死,只是自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只觉此时生不如死,士可杀,不可辱,她岂能容别人白白指点她的清白,最后望了左彧一眼,自从父母离开,左彧曾是惟一在自己遇到困难时解救自己的人,而如今那张魂牵梦绕的脸上到底有着不忍和痛苦,却未发一言,凄美苦笑,左彧,你我情知,今时今日,我落到如此地步,与你脱不了干系,生死攸关,你竟不肯为我辩上一句,什么爱人兄妹,往日种种,就当我一厢情愿,活该受尽折磨羞辱,与他人无由,如今,你我一刀两断,无爱无恨。

  柳彤心中苦涩发狠,猛的抬头,目光坚毅,一脸正容:“掌门,柳彤自知有罪,情愿自废武功,要杀要罚,但凭处置,柳彤绝无半句怨言。”

  这一语,答的痛快,说的决绝,场面一时静下来,柳彤趁机嫣然一笑:“掌门,您今日寿诞之喜,柳彤祝您蓬莱松柏枝枝秀,方丈芙蓉多多鲜,为我之事,累掌门填忧,彤儿对不住您”

  生死之前,不曾动容,仿佛祝寿才更为重要,这一刻,柳彤忽然觉得以前柔弱逃避的自己只是假象,这如今的果毅才是真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