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凝话音刚落,肩膀被人轻轻碰了碰,转过头去,却看见了叙阳。
“你是怎么进来的?”
叙阳看着御殊得意一笑,“御凝小姐也太看不起人了。”
暗黄色屏障已经破碎,叙阳衣服上沾了些许污秽,展开的折扇整洁如新。
“滚出去,这不是该来的地方。”
“我要说老乞丐的事情。”
“那是我们御家……”
“这件事牵扯到了叙家的族人。”
御凝话被打断,正在气头上,见万分确信底气足的叙阳,心里存了三分疑惑,只能先隐忍住,耐着性子问道:“你查到了什么。”
叙阳挑眉,慢悠悠扇着扇子,“你想知道?对了,不久前你不是还傲的不得了吗?”
御凝嘴硬道:“你说不说,不说就请回吧。”
拿出一个装饰精美的锦盒,叙阳缓缓打开,是一个普通不能再普通的花灵了。还是紫色品阶的。
“我一位族人的花灵。”他脸上露出惋惜之色,看向御殊,“这人你也见过,秦慕容在烟雨楼里的相好。”
“铃兰?”
“那只是花名,真名是叙铃。”
御殊说着,接过那枚花灵,想要进石屋观察,御凝跟上来没什么,叙阳也不把自己当外人。
如往常一样,石板上的画面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明朗起来。
……
烟雨楼一如既往的热闹,叙铃和一众女孩呆在有些狭小的房子里,等着柳妈妈亲自检验皮相。
她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来的这了,只记得是在做完短工急忙回家时,突然闻到一阵刺鼻烟味昏了过去,醒来之后,已经出了大楚经过凤翔到了江宁。
“到你了。”
旁边突然传来妙龄女子的温柔嗓音,叙铃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拉了出去,好几天没有见过光了,她眼睛被刺的睁不开,感觉有只温暖宽大的手褪去自己衣裳,迅速在她身上摸索一会。
“是个好的,拿去给……”体态微胖的女子笑吟吟看着铃兰,“你倒不吵也不闹,可会些东西?”
铃兰在大楚时,父母逝去的早,对她来讲,在哪都是一样,虽然烟雨楼不是什么好地方,所幸不用每天都见着地主家流着哈喇的痴汉儿子。
满脸横肉,真叫人恶心。
她忙甩开这些五官紧要的东西,回答到:“我幼时学过一些琵琶,并不精通。”
肥胖女子脸上笑容加深,叙铃能看见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出现淡淡的细纹。
“把她给白雪送去,记住了,要好好调教一番才是。”
铃兰又被拉了出去,现在是白天,烟雨楼里没有几个人,她被带到二楼的一间房门前。
“是有新的小姑娘来了?我先说好,那些哭哭啼啼的我可不要。”
门被打开,一位身着浅色衣裳的女子探出头来。
“这就是白雪姑娘了,烟雨楼里最擅长琵琶的姑娘。”婢女笑容温柔,告诉叙铃眼前着女子的来历,而后又偏过视线,对白雪说道:“妈妈特意叮嘱了,要你好生照看着。”
“这是自然。”白雪高高兴兴把叙铃领了进来,在自己衣柜里翻找着衣裳,“你叫什么名字呀。”
“叙铃。”
乖巧回答道,叙铃打量着周围,是很雅致的一间房子,和白雪的性格似乎不太相配。
一件绿色夏装丢了过来,叙铃手忙脚乱的接住。
这一举动让白雪忍不住发笑。
“好啦,快换上给我看看,我现在帮你想个好听的花名来。
白雪毫不避讳,紧皱着眉头在认真思考。
第一次在刚认识不久的生人面前换衣服,叙铃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抽出片刻,开始老老实实换了上去。
“就叫铃兰吧,希望你不会觉得太俗气就好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白雪随意指着几面墙壁,“你不喜欢的话,可以找别的姑娘起,虽然是我带你,但这种小事我是不会介意的。”
铃兰扣好领口的最后一个扣子,摇头道:“没有,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脸上绽放出笑容,白雪打量着铃兰,拿了湿毛巾擦干净脸,又替她施了薄薄一层粉。
然后是刮眉,画眉,最后在双唇上涂了淡淡粉色。
“真好看,现在男人们啊,就喜欢你这种长相的,幸运的话,能得到明芙郡主垂青,飞上枝头变凤凰。”
铃兰心里起了疑惑,这是江宁,男尊女卑,不是凤翔也不是大楚,明芙郡主是女子,怎么能随意踏入烟雨楼这样的地方。
“你是外来人,应该不知道明芙郡主是谁吧,她啊,是大将军王的嫡长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精通,连武功也不赖呢,最喜欢的啊,就是来烟花柳巷寻找能一度春宵的女子和男子,她最近包了烟花楼的小倌,陈妈妈来柳妈妈这炫耀了好多天,所以啊,我们一定要为烟雨楼争口气。”
被这一大段话弄得云里雾里的,看着精神突然振奋起来的白雪,铃兰满腹疑惑,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询问。
“这些事情啊,你以后慢慢就知道了,不急在这一时,现在最要紧的啊,是这个。”
白雪拿过琵琶,轻轻拨动琴弦,“你来弹奏一曲《阳春白雪》吧。知道你大概是个什么水平,日后好方便教你。”
铃兰摆好姿势,转了转手腕,她对于琵琶,只是粗通些皮毛,简单最基础的曲子都弹不好,更别说是像《阳春白雪》这样的高难度曲目了。
“我不会《阳春白雪》,能贪其他的吗?”
“都行。”白雪想了想,补充道:“那你最擅长的来弹给我听。”
……
一曲终,铃兰呼出一口气,太久不碰琵琶,好多地方都出了错误,见白雪皱着眉,她心里一突。
“这还不行啊,四月后如果你达不到顺利弹奏《阳春白雪》的水平,只能当个下等妓子了。陪酒陪睡,客人还都是没几个钱长相粗鄙丑陋的地主家痴汉儿子。”
哪地方都有这种人吗……
见铃兰神色黯淡,白雪笑着宽慰道:“没事啦,有我在,保证能把《阳春白雪》给你教会了。”
……
叙铃成了铃兰,就这么在烟雨楼定居下来,她每天都在苦练琵琶,几乎一刻都不停歇,实在是累了想要偷懒休息,就往楼下看看,都是些粗鲁丑陋的客人,和她在大楚就厌恶的那种人,是同一个类型。
果然如白雪所说,有些事情只要接触的久了,不用打听就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前些日子白雪话里提到过的烟花楼,是在烟雨楼对面的花楼,是柳妈妈的好姐妹陈妈妈开设的,里面都是些相貌英俊的小倌。她站在窗户上看到过那位明芙郡主,相貌家世,周身的气度,都是一等一的好。
也难怪这么多姐妹们都挤破了头想要服侍她。
如果被那种人带进了郡主府,岂不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一世无忧?
“好消息好消息。”
白雪拍着手,蹦跳着进来,看见还在抱着琵琶的铃兰,脸上笑容加深,“知道怎么了嘛?烟花楼那个被郡主包的小倌,这么快就让郡主厌弃了。”
她情绪很激动,“姐妹,飞黄腾达的机会就要来了。”
铃兰却没有心情笑,问道:“怎么让郡主给厌弃了?”
“啊,这个忘了给你说,郡主这人,只要你把她哄高兴就有赏钱拿,如果入了她的眼,被带进郡主府,可是能过上一段时间的好日子,得到的赏赐,也能保证以后一世无忧了,你说明芙郡主和那些只会在床上说娶你的男子比,那个更好。”
手上训练指法的动作没有停止,铃兰没有多加思考,答道:“当然是明芙郡主,以后年老了,还能有个保障,不至于被赶出去饿死。”
“我就喜欢你这机灵劲。”
白雪又是一拍手,指尖划过另一张琵琶的琴弦,“可是啊,虎视眈眈盯着郡主的眼睛太多了,小铃兰,你说说,我也要怎么做才能入她的眼呢?”
“不如试试欲擒故纵?迎合奉承她的人多了,说不准你这样的她感觉更新鲜。”
铃兰随口答的话,白雪眼睛亮了亮,想要出门告诉好姐妹们这个方法,铃兰赶忙拦住。
“这种事情,就要有人衬托才显得你特别,如果人人都效仿,明芙郡主看到的全是一窝子冰美人,又有什么意思。”
打了下自己的嘴,白雪懊悔道:“多亏你提醒了,我可差点要告诉别人了。”
“我先在这恭喜白雪姐姐,心想事成。”
铃兰笑道,又继续摆弄着琴弦。
……
白雪说的果然不错,当天晚上,明芙郡主大驾光临,在二楼大厅里坐着,陪同她的,是一冷面侍卫。
烟雨楼里最擅长舞,琴,笛,曲诸多才艺的姑娘们上去表演后,在轮到不争不抢的白雪。
先前的姑娘们都热情的不得了,秦慕容见了太多这样的,就算面孔在明艳动人也觉得没意思。
她看着刚上场,一袭青色衣衫,弹奏琵琶的女子。心中暗道此人与旁人不同。
柳妈妈见秦慕容有些感兴趣,忙开口介绍道:“郡主,这姑娘名叫白雪,是我们这最擅长琵琶的姑娘了。”
“白雪。”秦慕容轻笑,“倒真是人如其名,一会把她叫过来。”
在台上献艺的白雪为了维持冰美人的形象,始终垂下眼睑,一副淡淡的模样。
一曲终,明芙郡主先鼓了掌,白雪心中大喜,面上却没有显露丝毫。
“白雪姑娘,明芙郡主叫您过去呢。”
通报的小丫鬟一脸艳羡之色。
就好像是一只灰扑扑的麻雀在向画眉鸟示好。
站在后方的铃兰将这些尽收眼底,看这白雪强力忍耐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许是自己声音有些大了,明芙郡主身旁的侍卫向她投来一道目光。
被那眼神看的没由来一慌,铃兰垂下头快步离去,回房间之前,还看了眼楼下的客人和楼上客人的对比。练琵琶的心情愈发迫切起来。
……
很快明芙郡主就和白雪进了屋子,铃兰放下琵琶,起身去服侍。
按照规矩,她这些跟在“老姑娘”身边服侍的新人,除了听从教导,日常侍候也是必不可少的。
“你方才弹得曲子,是什么?”
明芙郡主向白雪问道,接过铃兰捧上来的茶。
“是《阳春白雪》。”
白雪淡淡回答,铃兰发现,她只要是弹琵琶,弹得曲子必定是《阳春白雪》,难道是因为曲名里有自己的名字?
“很好听。”
有些敷衍的回答道,明芙郡主眼里闪过晦暗不明的光,捉住白雪的手,嘴角勾起像是嘲讽的笑,“你倒有意思,想笑又不想笑。”
白雪一惊,求助的目光下意识看向铃兰,明芙郡主的视线也跟着转过过来。
蠢钝如猪。
铃兰心中暗道。
明明她是白雪带的新人,此时却觉得恨铁不成钢,匆匆告退进了自己的屋子关好门。
再往后的事情,铃兰不知道了,她的《阳春白雪》还没有学会一半,白雪就被明芙郡主接到郡主府了。
“飞上枝头变凤凰。”
她轻笑,颇有嘲讽的意味。
秦慕容光看那眼神,和信手拈来的情话,能是忠于一人的,白雪那样的小姑娘如何能经受的住这样的攻势,到头来,是拿到了一大笔钱,心里真的能放下吗?
微叹口气,她现在是开始忧愁自己的《阳春白雪》了。
好几天都没有任何长进,索性丢下琴,支着下巴看向窗外。
现在天已经黑透了,二楼厅里的客人全都进了房屋,一楼厅还有不少人觥筹交错。
夏日的凉风吹进来,铃兰打了个寒噤,正想关上窗子,脸上却突然洒了几滴温热液体。
不由伸手摸去,还黏糊糊的。
她还未来得及擦去,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窗子外滚进来,躺在地上虚弱的喘着气。
“快关上窗子。”
铃兰闻言,忙听她的话关上窗子。
认出来眼前这人就是跟随明芙郡主的护卫,现在浑身是伤,连脸上也有一道长长血迹,看情况定是要留疤了。
可怜那张绝色的面皮了。
几道黑影从窗外掠过,躺在地上的护卫像是察觉到了一般,身体往里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