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依旧带着面罩坐下来,“有一件事情,我需要你去办。”
那人说的理所当然,铃兰冷眼看着,说道:“阁下不以真面目示人?”
脸上的黑色面具被取下来,露出烧伤严重的一张脸,坑坑洼洼看不出原本的相貌。
铃兰用帕子捂住嘴,向后退了一小步。
黑衣老太婆阴恻恻笑着,抚上自己的脸,“害怕么?我当初被烧伤的时候,比你现在害怕的多了。”
“你想干什么?”
铃兰保持着警惕,一步步后退到桌子旁边,准备拿起灵歌的遗物,一把护身用的匕首。
“我想要你这一屋子姑娘的性命。”
黑衣老太婆说的极其自然,好像不是在谈论生命,而是菜市场的白菜。
“怎么可能,休要在这胡言乱语。”
铃兰说着,拿起了匕首,对上老太太阴森的眼神,打了个寒噤,像是有千万双眼睛在自己身后看似的。
一眨眼的功夫,她的眼睛一片黑什么都看不见,想要开口呼救,喉咙被扼住,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音节。
一片火热从脚底升起,铃兰感觉自己的衣服好像烧了起来。
“我可没办法想你们一样仁慈,留下一条命让我苟延残喘。”
心中知道是自己家族惹下的事端,她这个家族中的无名小卒,凭什么来受着罪。
强大的恨意化作黑色雾气从铃兰的头顶冒出,全都钻进了黑衣老太太的身子里。
……
石板上的画面戛然而止。
御殊叙阳愣在原地,现在已经完完全全看到幕后始作俑者的真面目了,但那张脸被毁成那个样子,的确猜不出是谁。
面露惋惜之色,叙阳把铃兰的花灵收好,他这个家主,的确没有庇护到这些旁支弱小族人,倒反而让她们因为家族而丧失性命。
“虽然我没有看过花灵,不知道这件事情的过程,但这件事闹得太大了,怕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我去调查了江宁七星的烟雨楼,现在那块已经重新建立起了一座新花楼,打听到当年,烟雨楼内所有的姑娘都被火焰烧的没有全尸。没想到楼主,是叙家人……”
“她有什么目的,那些黑气,是什么咒法吗?”
御殊皱眉问道,“看上去好像是在收集什么东西?”
御凝点头,“是一种邪术,我现在暂且还没有查清楚。“
“那人是御家人?”
叙阳从来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尤其是面对自己族人的时候,再次看一遍铃兰被杀惨死的过程,对他来说,实在太过残忍。
“前御家人,被驱逐出去的,我那块找不着资料,只能来向御殊要。”
御凝说着,御殊一拍脑袋,她原先只在现有族人里逐个排查,倒忘了被驱逐出族的。
“大概是什么时候的。”
打开一道暗门,里面书架上放着新旧不一的书籍,记载了历年来御家嫡系子弟发生的重大事件或杰出贡献。
“你七岁那年。”
御殊的找书的手顿住,孩童七岁时,御家长老会测定他们对于巫术的天赋,每隔三十年,选出一位下任族长的继承人,前往楚京的“群芳髓”,跟着现任族长学习。
御殊是历年来,继承人候选者中最幸运的,也是最不幸的。
幸运的是,有资格的嫡系,血脉最纯真的嫡系,只有她一个,没有任何竞争对手。
不幸的是,她没有任何巫术天赋,但凡能有一点,就能顺利坐上家主之位。
为了增强她的天赋,族中长老发动了一异常狠毒的巫术,用家族中天赋好,但是血脉不纯的族人献祭。
当时只死了一个人,是家族中青年一辈天赋最佳的一位女子,御星君。
御星君的妻子御云卿在其死后,精神错乱,来找年幼的御殊寻仇。
御殊还记得自己当时被掐住脖子,险些要断气,御云卿却突然松了手。
“这样死,太便宜你了。”
耳边回想起御云卿当年说过的话语,御殊颤抖着双手翻开书。
御家最看重血脉了,就算是关系再疏离的旁支,只要沾染着御家的血液,就不会轻易逐出家族。
“二十年前,被驱逐的族人只有一个……”
御殊咬着唇合上书,又匆忙放回书架中,看着御凝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是御云卿,她来找我索命了。”
御凝大惊,“不可能,当初是我和我父亲亲眼看着御云卿死的。”
涉嫌杀害家族继承人的御云卿被驱逐出家族之后,为了永绝后患,家族长老派出了当年的监管者头领,御凝的父亲,前往了解御云卿的性命,当时在父亲身边打下手的御凝,亲眼见证了一切。
“不可能,当时那把火是我和父亲一起放的,是看着她被困住活活烧死的。”
“可她现在来找叙家人索命。”
一旁的叙阳冷声说道,同样都是被火烧过,黑衣老太太身上也有烧伤的疤痕。年龄也能对的上,叙铃死之前御云卿说的话,他可记得一清二楚。
“我得要一个说法。”
“对不起。”
御殊垂着头,看着眼泪一滴滴滴在石桌上,七岁那年,十七岁那年,她都是一样的无能为力,一样的怯懦无能,除了道歉什么也做不了。
“为什么你们御家的事情,会扯到我们家旁支女子的身上?”
叙阳转过头,向御凝问道。
沉思片刻,御凝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叙铃花灵中的黑色烟雾,喃喃道:“那好像是,御家的一个禁术。”
一下子对上了号,御凝忙开启一个蓝色的水光墙,拉着叙阳衣袖问道:“引魂术的话,你能施展几重?”
引魂术,最高五重,是极其高级的一项秘法,能将没有通过许愿失去生命的女子的魂魄在投胎之前重新聚集在一起,形成花灵。
“五重,能有什么用?”
“那些黑色雾气,是怨气。”
御凝信誓旦旦说道:“上古文字中记录了一种邪恶咒术,需要大量的女子怨气才能发动。叙铃姑娘,是在死之前产生了强大的怨恨,从而被吸走了怨气,正因如此,她的魂魄变得不完整,只能游荡在人间,连黑白无常也没办法勾走。而完整的魂魄,有七成,在脱离人身的一瞬间,就能前往地府报道。”
“所以,用引魂术制作而成的花灵,都是被吸收怨气,游荡在人间的孤魂?”
引魂术的成功率并不高,正是因为,人正常生死后的魂魄一般不会在人间久留。而叙阳只试过几次,却都成功了。
残留在世上,被抽取怨气的孤魂的数量,恐怕还有不少。
“我先回族里,原先瞧不起引魂术,连学都没有学过,你先多布置几个阵法,再收集几个花灵查找蛛丝马迹。”
御凝说着,转身踏入蓝色水光圈,身形消失不见,显然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
叙阳走到紧闭的石门面前,御殊此时有了反应,抬手解除了禁制。
“你多保重,我先回去准备施咒了。”
轻叹口气,叙阳把扇子也收了起来,小心拿着装着铃兰花灵的锦盒,好像里面是价值千金的宝物。
……
“你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的,因为你,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
“我的妻子,被邪恶咒术折腾的浑身血液流干,七魂六魄全都被抽取干净。”
“一个鲜活生命的逝去,换回来的,就是你这点天赋?”
“即使用了禁咒,你的天赋连一个旁支都不如,你练我妻子的百分之一,万分之一,千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我在问你一遍,你后悔吗?”
“直接这么死太便宜你了。”
“让你尝尝,至爱惨死在自己面前,的痛苦滋味。”
……
“御殊没事,我不害怕的,只要你能活着,我怎么样都行。”
“我相信,我们还是有来生的吧?也许下辈子能完成今生的约定呢,我们会一起走遍万里河山,看遍各地风土人情。”
“御殊,我真期待。”
……
耳边同时响起御云卿和宋萧棠说过的话语。
御殊蹲下身自抱住脑袋。
亲眼看着挚爱逝去的痛苦,她已经体会到了。
“直接杀了我,找我索命就好了,为什么牵扯到这么多人。”
“求你,杀了我好了。”
她不知道在对谁说话,渐渐合上眼皮,昏死过去。
……
“阿姐,阿姐。”
身子被不断摇晃着,御殊睁开眼睛,头疼得厉害,也不知道昏睡过去多久了。
“什么时间了?”
明明是在床上躺着,好像做了很久的体力活,御殊抚着阿樱站起来,她的冬装已经换了下来,现在穿着白色的单薄中衣,离开了有炭火的卧房,她打了个寒噤。
“为了方便起见,店门我已经帮你关上了,看了下你的账本,没有什么正在制作的首饰。”
密室的石门大大开着,里面放了很多花灵,紫色红色橙色堆放在一起,看上去十分好看。
御凝给御殊披上衣服,拉她进来,叙阳坐在里面,看着石器上的图案。
“这只是一部分,里面大概也有正常死亡的,比如说这个。“
叙阳拿出石板上的紫色花灵,里面是一朵开得旺盛的牵牛。
“知道了她的身份,也知道她的目的,但她的行踪如同鬼魅无从得知,只能用这些来寻找蛛丝马迹。”
见御殊盯着地上对方的花灵,御凝连忙开口解释。
“我怕叙阳一个人受到危险,在事情解决之前,都先住在店里,三个人一起,能互相帮衬的地方有很多。”
御凝安排事情的能力一如既往的强,御殊点了点头,强露出一个坚定的笑容来鼓舞士气。
“我也来一起看吧。”
拿起一枚紫色品质的花灵,看着里面傲然开放的梅花,御殊感觉有些熟悉,放到石板上开始观看记忆。
……
手中下笔越来越来急躁,又一个“寿”子让梅泠写坏了。
“啧。”
烦躁地放下笔,梅泠坐在桌上,手指一下下敲打着桌面,不时回头往房间里屋望一眼,“你快点,好了吗?”
“马上,你别进来哦。”
里屋内传来女子娇俏嗓音,还夹在这些许笑意。
梅泠心里越来越慌,也没多想便走了进去,南漓手中拿着各色颜料,在她房间内洁白的墙壁上画着画。
“你在做什么,我母亲看见了,可是要挨罚的。”
忙上前去阻止,梅泠看着墙上不明所以的画像,抓了抓头发,她就不应该相信南漓的话。
说什么难得来一次,要帮她的房间进行改造。
“多好看啊,整个房间都一下子亮起来了,你喜欢的那位夏小姐啊,肯定也觉得好看,你看,光从房间上就能吸引她,你的人吸引她也指日可待。”
南漓扭着身子,从梅泠胳膊遮挡的空隙继续画着图案。
前几年,她独自一人游历前往大楚京城,却把身上的银子丢掉,在酒楼大吃大喝一顿,结账时才发现只有些碎银子。
正打算触犯法律,用毒粉脱身,被当时同在酒楼的梅泠相助,结了饭钱。
二人也因此熟识,一直通过书信来往增进友情。
郑国派出使者探访大楚,南漓也跟着跑了过来,光明正大的住在了梅泠家,脑子里想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一整天不是改造梅泠的穿衣风格,就是改造梅泠房间的风格。
不是南漓变了,她一直都这么皮,只是第一次在梅泠家小住,身上没钱吃人家蹭人家的不好意思,人也十分乖巧懂事。
现在她可是远邦大国来的使者,能在梅泠家住都是给人家面子。
正因如此,若是放在以前,南漓这样闹梅泠打一顿也就完事了。
现在的南漓,梅泠可是一根手指头也不敢碰。
“你瞎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夏家小姐了?”
南漓撅噘嘴,“你还跟我装起来了,我第一次见夏小姐的时候就知道你喜欢她,我在郑国的贵女圈子里,可是号称火眼金睛女诸葛,就没有我看不出来的事情,过几年我考了状元,当了官,再来了大楚,让你看看的聪明才智。”
说到这,梅泠不免羡慕起南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