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谁更痴

  半夜,雪已停,半圆的月皎洁如霜,清辉如洗。

  一个黑影偷偷地从驿馆的小门摸出去,雪有小腿深浅,那黑影一步一跄十分艰难。

  “喂,了缘!”人影压着嗓子,夜深人静里,几只麻雀忽地扑扇飞过,吓得人影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阿色姑娘?”了缘走到人影面前,语气明显带着喜色。

  “嗯嗯,我是。”温色把怀里鼓鼓囊囊的包袱递过去,“这里有些馒头,还是热乎的,你快吃一点,吃饱了就赶快走。”

  了缘不接,“你不跟我一起走?”

  温色将包袱往他怀里一揣,“我走什么?我的命有一半是阿九的,我要走了,路上有个什么闪失可怎么办?”

  了缘拿着包袱,包袱很软,拿在手中透着暖暖的热气。

  “只是这个原因?”了缘问。

  温色正在四处张望,唯恐忠伯带人来寻她,闻言没好气道:“当然!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了!”

  “阿色……”了缘一把抓住温色的手,温色立即打了个寒颤,了缘的手冷得像冰块,“你不能跟他走,若我没猜错,宫九就是圣月教……”

  了缘话没说完,就被温色打断了,“一个祸国殃民,一个天煞孤星嘛,我都知道,如此我就更不能走了,免得有人想算计他不成,反而从我下手,那我岂不是害了他?”温色这话完全站在宫九那边,了缘一时思绪纷乱,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温色抽回手,“你快走吧,一会儿天该亮了。”

  温色没走几步,忽听身后有动静,她心里不耐烦,待转身一看,了缘放大的俊脸就在眼前,月光下那张脸玉质斐然,皓月凌霜的清颜俊雅如画,一切都如从前,只是那双眼睛……那双独一无二时时印在心口刻入骨髓的眼睛。

  了缘似乎看出不对,目露询问:“怎么?”

  温色忽然胸中大恸,她顾不得那痛,一把拉下了缘的脖子在他的唇上狠狠吻下,了缘一怔,眉心的金刚珠顿时光芒大作,但很快那光便渐渐收敛黯淡,在即将消失不见时,了缘终于清醒过来,一把将温色推去很远。

  了缘擦着唇,不可置信地看着温色,“你……”

  温色从地上站起来,冷雪散在身上也顾不得拂,几步跑到了缘面前,又惊又喜,“秦欢,是我啊,我是色色!”

  了缘蹙眉看了温色许久,才叹喟般轻唤,“色……色?”

  “嗯,色色!”温色眉眼弯弯,又想起什么,忙从衣襟里掏出一样东西,“你看,你送我的戒指还在,上次被容华抢去了,好不容易才还回来,我不敢再戴,一直藏在身上!”

  了缘看了眼圆圆的金属戒,又看向温色,半天也没有说话。

  “你怎么了?”温色有些不安。

  了缘慢慢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温色笑,伸手去拉了缘:“我当然知道,你的眼睛和秦欢一模一样,我不会认错!”

  了缘往后躲开温色的触碰,“是、是吗?”

  了缘的反应很陌生,温色心里不安,“你怎么了?”说着,温色又要抚上了缘的脸颊,了缘一惊,忙侧身躲开,“那……你可愿跟我一起走?”

  温色停在半空的手蓦然一顿,眼底的仓皇一闪而逝,软语相劝,“我答应了阿九,要一直陪着他,更何况我现在身上有他半条命,倘若我有什么闪失,阿九一定会被连累,我们离开一事还是从长计议……”

  不待温色说完,了缘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走。”

  温色急呼,“了……不是,秦欢,如果没有宫九,我根本活不到与你相认,我先前答应了要陪着他,现在说走就走算什么?即使走也让我回去和他道个,否则天亮见不到我他一定会着急的!””

  了缘不理,径直往前走,温色见他铁了心,心里大急,“秦欢你讲讲道理好不好?!”

  了缘脚步一停,温色被拽得踉跄。

  “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了缘终于松了手,目光淡淡的。

  “什么?”温色抚着被拽红的手腕,不明就里地望向了缘。

  “你不肯忘了我,不肯丢下戒指,是为了什么?”了缘看着她,“你吻……我,是为了什么?”

  温色一怔,了缘的目光清冽地落在她脸上,不放过一丝表情,这样的秦欢,让温色无端想要逃离。身体先于意识,温色的脚忽的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步很微妙,温色和了缘都注意到了。

  “你到底是向着他的。”了缘嗤笑一声,转过身去,“你总说他待你种种,怎么忘了是你救了他?不是你用他的半条命活,而是他在用你的命活着!”

  了缘微微一叹,又恢复往日的淡然自如,“也罢,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原以为是他逼迫欺瞒与你,如今看来,倒是你自愿,既如此,我便走了,你好自为之。”

  “秦欢!”温色在身后叫了两三声也不见了缘回头,雪地里,了缘越走越远,一身青白衲衣落满了孤寂。

  了缘越走越慢,脚下似有千斤坠,每一步都显得力不足。天快亮了,周围灰蒙蒙,只有天边几缕白光染了一丝红,等红色渐渐晕开,天也亮了大半。视线没了阻碍,看哪里都清清楚楚,了缘走到溪水边,水里映着他的倒影,一双眼睛静静地相互对视。

  “真的很像么?一模一样?”了缘伸手触了触双眼,水里的人也触了触,了缘忽然闭上眼,从怀里抽出先前那条覆眼的白巾,正要戴上,忽听不远处有个女子俏生生唤:“你怎么走这么快?我、我差点没跟上!”

  了缘倏然回头,便见温色站在不远的小山丘正掐着腰,身上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气喘吁吁地瞪着他。一刹那,雪更白水更清,明明枯木杂草还被雪覆盖,了缘却觉得山桃花开满了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