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险治病(二)

  晓大夫用金针度穴配合药浴的法子医治昝白起的伤势和寒症,他负责施针,贾七负责换水换药,时不时还在昝白起手腕上一探,方便随时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但这招并没有什么效用,晓大夫的治法非常凶险狠毒,手中金针游走的均是大穴,稍有差池,立即毙命,而所用的药浴的草药也药性奇烈,药水沾在手背,连她都能感到烧灼。这样凶猛的治疗之下,昝白起的脉搏不仅乱无章法,还时虚时弱,每每去摸脉,都能吓得贾七一身汗。

  昝白起端坐于桶中,双目紧闭,冷热交替的汗珠顺着脸颊大颗大颗地滴进桶里,虽然蒙了板块面具的脸看不出神色,但从所露的一般青灰惨白的皮肤来开,想也知道面具下的脸是怎样的煎熬憔悴。贾七焦灼地瞟一眼沙漏,换药的时间还未到,再看昝白起,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如今内外煎熬,实在为难了他。

  如此连续治疗了一日一夜,晓大夫终于擦擦汗珠子,“今日到此为止,三日之后再来。”

  闻言,贾七抚了抚昏沉的额角,顿觉松弛,这一日一夜的服侍真快累死了。歪在桌边喝着冷茶,眼睛瞟过躺在床上命悬一线的昝白起,贾七无奈地叹口气,路是他自己选的,结果怎样都得受着了。

  和晓大夫胡乱吃了点充饥的东西,两人各自回房,贾七一进屋子,倒头便睡。一觉睡到第二日日中,晓大夫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了张纸条,纸条上说他上山为昝白起采药,又叮嘱了好些照看昝白起的忌讳,贾七一一看过记下。

  昝白起躺在床上,时睡时醒,醒时意识倒算清楚。贾七深知现在再问什么都没有意义,于是反倒尽心尽力地照顾昝白起,算是变相地支持他的决定。

  晓大夫说要忌口,切莫吃油腻辛辣之物,贾七便熬了笋片粥端去。昝白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贾七勉强将他扶起来,却见昝白起浑身无力,连汤匙都拿不起。贾七只好认命,一手端着粥,一勺一勺地喂进昝白起口中。

  昝白起从小到大从未得谁如此亲近地照看,年幼时身边没有肯如此待他之人,成年后他从未如此虚弱狼狈过,更遑论在人前。昝白起看着面前这个耐心喂自己喝粥的女人,一双雪眸渐渐变得幽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吃罢笋粥,昝白起清醒许多,也似乎有了些力气。

  贾七边收拾碗筷边道:“实在不明白你为何这般相信此人,万一他有心害你,你岂不要命丧于此了吗?”

  昝白起靠着床牙,语速徐徐的,“在你眼中我就这般无能?”

  贾七忙摆手,这个问题就严重了,涉及到唐唐玄武大帝的面子,贾七可不敢随便乱说,“哪能啊?您自然英明神武,只是这阵眼实在难找的很,我的感觉又频频不对,实在有些担心。”

  “你担心什么?”昝白起瞟她一眼,“担心我们在这阵中成了傀儡,还是东方月重伤得不到及时救治?”

  贾七脸一白,昝白起无疑提到了点上,她咬了咬唇,再也无法假装镇定,“你说得对,我都很担心。我们在这里已经耗了不少时间了,虽然世上一日,这里一年,但阿九等不起,我们至今什么眉目都没找到,你又……万一你出了什么事,岂不是更糟糕?”

  昝白起看着她,眼神渐渐转凉,许久才冷笑道:“我还以为你真为我担心,如今看来却是怕我拖了你的后腿?”

  “我……”

  “你不必解释,你从不信我,也不信我能帮你找到阵眼,破了这个阵,既如此,你何必这么费心照料我,是怕我死了,你更加没了把握?”昝白起眼神越来越冷,看得贾七不得不躲着他逼人的目光。

  两人你追我赶地对峙了半天,昝白起终于累了,他冷哼一声,闭上眼,似乎要休息了。贾七忙几步过去,替他将身子放平,又为他盖上被子。

  二人离得近,昝白起忽然睁开眼,“你不必对我如此上心,我死不了。”

  贾七淡淡地叹口气,“不是上心,不过生命宝贵罢了,何况你身份特殊,保你一人或可保一方安宁。”

  “呵。”昝白起看着贾七的眸子冷得很,似乎想将她一眼看透,“冠冕堂皇。”

  贾七没有争辩,只淡淡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再出去找找阵眼。”说完,转身收碗而去,昝白起在她身后睁着幽深的雪眸,直到人影不见,依然没有合上的意思。

  又过两日,晓大夫守时前来,又依前日的方法折腾了一日一夜,如此,每过三天他们便要给昝白起施针药浴一次,大约半月之后,晓大夫终于收针,“能做的都做了,如今便看天意了。”

  贾七点头不语。

  接下来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昝白起两日,他终于慢慢恢复了意识,看到贾七似乎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

  贾七撇撇嘴,“我信不过晓大夫,也不大信你,所以一直守在这,万一你有个好歹我好及时为你收尸。”

  昝白起动了动唇,到底未再说话,但目光却比过去柔和了许多。

  此番昝白起元气大伤,虽未丧命,但到底得好好调养一番,如此,晓大夫家的鸡也几乎绝种了。

  如今晓大夫家的鸡见贾七如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无奈地抚额,贾七心里真是比窦娥还冤,这些鸡哪知它们那些同伴从未进过自己的肚子,全被某人吃得连渣都不剩,她却活活担了罪名。

  眼看着昝白起就要能下地,晓大夫整日抚着胡须惊叹:“真是奇迹啊!能挺过这样的治疗着实不易,果然后生可畏!”

  昝白起淡淡地嗯了一声,似乎早有把握般,贾七默默地翻了个白眼,随机代他向晓大夫好好地道了一回谢不提。

  白驹过隙,在老宅里晃晃悠悠已是两月余。

  如今已真真四月沐阳,不见半点寒凉。后院的青笋在一场春雨过后,长势颇旺,院中鸡群早已连骨头都不剩,但好歹春笋甚多,日日在长,倒也罢了。

  昝白起每日饿了要吃,渴了要喝,其余时间全部在屋里打坐调养,偶尔出门晃悠一回,也是那顿吃得多了,需要消食。如此下来,他着实活成了大爷,只有贾七日日愁云惨淡。

  晓大夫不在家,昝白起在房中修养,贾七一早便把前一日准备好的吃食统统摆在桌子上,自己只在怀里揣两张饼,就要出门去寻阵眼。

  昝白起难得起了个大早,正在门口站着看风景,见贾七走来,雪眸一眯,问:“去哪?”

  贾七懒得理他,“不要你管。”

  昝白起嗤的一笑,不容置疑地,“回去煮饭。”

  贾七郁结,还真当她是管家下人了?贾七狠狠地瞪他一眼,咬牙切齿道:“饭菜不都在桌上吗?”

  昝白起往屋内看了一眼,停了停道:“那不是早饭么?”

  贾七白眼一翻,“你见过谁早饭那么丰盛?”

  “丰盛?”昝白起又停了一会,只听他嗤笑一声,“入席前,没有二对香,茶水和手碟;台面上没有四鲜果、四干果、四看果和四蜜饯;入席后没有冷盘、炒菜、大菜、甜菜。如此也敢称丰盛?何况,”昝白起盯住她,“我吃不惯隔夜的饭菜,必须现煮趁热。”

  “你!”贾七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是可忍孰不可忍,贾七恶狠狠道:“吃不惯就饿着,老娘不伺候!”

  “哦?你说什么?”昝白起的声音算不上气恼,甚至还有几分难得的和气,但贾七却蓦地一缩,浑身上下汗毛倒竖,“没、没什么……”

  “既然没事,那就回去煮饭。”昝白起的声音又恢复往日的冷若寒霜。

  贾七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可屈于淫威,还是一步三回头地挪进了厨房。昝白起兀自倚门而立,两手环于胸前,面具下,一张薄唇慢慢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