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兄妹见(二)

  虞恪身形一展,蓦地从身后又衍化出数名黑衣人,黑衣人手起刀落,漫天箭雨愣是伤不到虞恪半根毫毛。

  虞恪站到人墙身后,神情莫名淡了不少,“扶姜,我念你是母后身边亲近之人,十几年来多有忍让,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既然你不珍惜,那我只好代母后成全你。”

  虞恪话音刚落,空气里骤然充溢浓浓的血腥味,天空开始变色,一大片浓烈的黑云铺天盖地的袭来,护卫的宫人伸出手擦了擦从空中滴落在他鼻尖的水珠,那水珠擦在手上却显得格外的浓稠,宫人伸手一看,竟是一滴赤红色的鲜血。宫人抬头,漫天黑雾正不断在向他们逼近,细细辨认,那竟是嘴带獠牙的血鸦。那些血鸦密密麻麻的遍布琼华宫天维之上,血红的喙时时张开发出尖利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一时间,祭台周围乱成一团。

  扶姜凝起秀眉,以内力传声,声若洪钟般:“谁敢乱?!这里是华胥阵,那些不过障眼法,不要乱,大典继续!”

  顿时乐声再起,宫人纷纷稳住身形,屏息而待。

  忽的天地一暗,冲天的杀气席卷而来,漫天血鸦俯翅直下,扶姜皱紧双眉,转眼已套上那双状似鱼鳞的白手套,绝艳的脸上虽无甚表情,却也看得出沉重。只见她握紧长剑凌空一跃,白色的身影匆匆划过,凛冽之气晕开一道风,底层的血鸦瞬间静止,手起剑落,漫天血鸦如雨点般簌簌垂落。长剑在手,浓烈的剑气化出一道道白虹,将漫天的黑色寒鸦阵生生划开一条条裂口。然而时间愈来愈久,漫天的血鸦竟却没有后退和减少的样子。

  离娘双手已各扣金环,左手三枚,右手三枚,在指尖熠熠闪光,然离娘眉眼仍温柔如春,不见半点杀意。见她身形一展,已窜至屋顶与虞恪对打起来。

  护着虞恪的黑衣人似有分身术一般,眨眼间屋顶遍布虞恪的人。虞恪朝他们眼色一使,黑衣人人影闪动,纷纷上前围攻扶姜,一时间扶姜腹背受敌,气势渐弱。而离娘欲帮不能,虞恪一招一式围追堵截,半点破绽也无。离娘指间的金环逐渐增到十只,那修长白皙的手指带着金环熠熠生辉,眉眼间的柔和纤巧早已不见,凛然有暴走之势,杀意尽显。一直观战的豆蔻见状,忙足尖一点飞上屋顶紧紧拉住离娘,一脸担忧,似乎不想她出手。

  虞恪一招一式游刃有余,离娘半点脱不得身,眉间戾气逼人,忽然她一把推开豆蔻,只见手指攒动,金环相击声音越发脆响得悦耳,细密的银丝精准地射向虞恪肝肺,虞恪一躲,击中血鸦,瞬间便只剩碎裂的血鸦肝胆。离娘杀人如麻,银丝所到之处,无不血肉纷飞,令人不忍目睹。

  “离娘!不可!”底下的扶姜见状,忙冲离娘大喊。

  虞恪轻嗤一声,似笑非笑地睨了扶姜一眼,“扶姜,何必如此假惺惺?她若不疯,你们如何逃得脱,就好比十七年前,不是么?不过离娘姐姐如此善良的人,那次醒来后,想必生不如死吧?”

  虞恪话音未落,离娘骤然圆目大睁,平日里温柔如水的眼眸充满血丝,整张脸惨白如霜,手里的金环没了力道,套在离娘痉挛的手指上,显得那么滑稽可怖。

  “虞恪!”扶姜见离娘如此,恨得咬牙切齿,天知道十七年前离娘是如何清醒又是如何接受自己活下去的,十七年好不容易隐藏的东西,在那一刻又被虞恪连皮带骨地挖起,鲜血淋淋。

  血鸦何其灵敏,见离娘势弱,立即成群结队一哄而上,恨不能将她拨皮拆骨,不多时,离娘一身青衣已教血染透。豆蔻见状,急忙飞身拦到扶姜面前,从腰间抽出一对青芒峨眉刺,铰天刺地,既狠且戾,一瞬间,面前便布满血肉模糊的尸体。峨眉刺锐可断玉,轻便灵活,但却不擅长久战,尤其当敌人前赴后继,似永无止尽之时,渐渐地,豆蔻露出不敌之态。

  扶姜心急,好容易用以阻挡血鸦的无形剑网刹那间被血鸦撞破,扶姜抚胸“噗”的一声吐血不止,为首的几只寒鸦如离弦的箭般直冲下来,灰目如炬,通体的黑色泛着令人胆寒的光泽。血鸦渐渐逼近,血红的乌喙不断靠近,扶姜三人眼看正渐入险境。

  虞恪长身玉立,端看着祭台周围的血腥,手中的玉尺泛着莹莹光泽,乌发墨瞳,浸风染月,恰似位浊世公子,正应了那句:人似古玉,诚如君子。

  贾七远远看着他,忽然有几分熟悉漫上心头,她来不及细想,提起裙摆疾步走到殿首,高声道:“虞恪,你放过琼华宫旧部,我随你走,否则我便以头抢地,伏尸在此,你我谁也得不到好处!”

  “少主!”扶姜几人大骇,闻言恨不能将虞恪碎尸万段,只可惜现在谁也没有这个能力。

  “呵。”虞恪轻起薄唇,唇角似有笑意流露,他饶有兴味地看着贾七,“我今日前来只为诛杀琼华宫余孽,至于你,死与不死与我何干?”

  “话已至此,何必再遮遮掩掩?你放任琼华宫在此十几年,到今日才想起赶尽杀绝,是不是有点太晚了?”贾七漠然道,“我若没猜错,你此来的目的在我不在琼华宫,连扶姜都有复国的念头,更何况是你?而我,就是复国的关键,天下皆知我是琼华皇后唯一血脉,留着我总比杀了我有用得多,你说是不是?”

  “啪啪啪……”虞恪赞赏地拍掌,“扶姜若有你一半的聪慧,琼华宫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虞恪言罢,忽然飞身至祭台,看着贾七的神色带着点和气,“不错,遇事处变不惊,洞若观火,不愧是她的女儿。”

  贾七淡淡地看他,不置一词。

  “虞恪,你敢!”祭台下,扶姜等人目龇欲裂,若不是血鸦还在前赴后继地扑来,只怕此时已和虞恪再动起手。

  虞恪像没听见般,冲贾七伸出手,那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指尖还带着点点墨香,不像杀人的手。

  贾七咬了咬牙,正要将手放至他手心,忽然一阵凉风从手边擦过,嗖的一声,一只亮晃晃的箭簇没入墙壁数寸那箭簇看上去色泽太艳丽了些,明显事先淬了毒。

  “虞恪,她不是你能动的人,否则我手里的毒箭下一个目标就是你的心口。”来人手里的弓满张,箭心直指虞恪的心脏。

  贾七心里蓦然沉入谷底,来人不是昝白起还能是谁?

  天下皆知,玄武帝狠辣残忍,手中一副千机锁,形状如白练,能冰封千里,百步杀人,可现在他使的却是弓箭,才一出手,就已人尽皆知。

  “昝白起,你连千机锁都使不出还敢在我面前叫嚣?”虞恪似看笑话般,“我可不是扶姜,当年虞燕被灭,有你父王一半的功劳,扶姜能放过你,我可不会,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可就不能怪我了。”

  “住手!”贾七蓦地挡住虞恪,“你若再敢伤人,我宁死也不会帮你!”

  虞恪微怔,继而摇头笑道:“妹妹啊妹妹,我是说你善良呢还是愚蠢?你知道你的父皇母后是怎么死的么,你知道虞燕百万将士战死沙场时的惨状吗,你知道虞燕百姓有多少被欺凌杀戮而死?虞燕的人不是人,是畜生,过着连畜生都不如的日子,你又知道多少?”虞恪笑声越来越大,但听在贾七心头却一声重过一声,又像沸腾的铁水滴下来,立即混着血肉烙下印记,贾七知道这其中还有温色的感情。虞恪的一番话说得连琼华宫众人也跟着红了眼眶,国破家亡,印在每个人心头的都是难以言喻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