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权后心善,并不与其过多的计较。

  重华帝更是心系权后,念其错不多,功过相抵,想着昔日她眉角温顺婉约的模样,更甚是战场英姿飒爽的兵马大元帅,索性只罚她少三个月俸禄,未央宫宫婢宦臣不阻挠贵妃娘娘意气用事,各赏几个板子,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

  可似乎贵妃娘娘的未央宫还未平静下来。

  霍婕妤一身双鸾寿果喜鹊登梅桃粉色宫装,青丝绾成斜插金累丝穿花戏珠步瑶,粉黛略施,娇琼鼻凝脂,倒是堪称绝色。

  贵妃娘娘这刚被罚完三个月俸禄,霍婕妤可是掐着时间段来此,但如今只知道都并非是省油的灯罢了。

  耳根子就是想清闲恐怕都是不得已。

  敌后双宿双栖离开,未央宫还是原来闹成一窝蜂的局面,霍婕妤拿捏起锦帕,步入正殿看到药物残渣一地,差点儿打滑,骂骂咧咧道:“姐姐这未央宫,多久没打扫?怎地这般乱。”眉头紧皱,似乎是极为嫌弃。

  “可莫要脏了婕妤的裙儒才好。”冬青的声音放大,“陛下赏赐的宫锻,那可是新疆地区进贡天朝的呢。”

  霍婕妤眉头忽的舒展,许久才想起她此行的目地,娇作揉捏,“可不,这种宫锻仅有我跟皇后娘娘才有。”

  “陛下疼惜皇后娘娘以及婕妤。”冬青连忙夸赞。

  沈贵妃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也毫无心思听霍婕妤的打落。

  安贵嫔施施然走来,礼数上并没有不周之处,淡淡扫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沈贵妃,又抬头望向笑容娇美的霍婕妤,拉起霍婕妤的手,压低声道:“权后才是陛下心爱之人,沈贵妃不过是一届废子,何必来此触媒头?”

  只是安贵嫔这话不高不低正好能融入沈贵妃的耳朵里,胭脂可是气不打一处来,嚷声道:“贵妃娘娘身份尊贵,岂容尔等这般污蔑!”

  霍婕妤一个耳光赢来,胭脂顿时觉得她的半张脸都要垮了,烫烫的直至耳根子,牙嘴里流出一口脓血,甚为狼狈。

  沈贵妃跌跌撞撞扶起胭脂护在怀里,牙骨打颤,闷声道:“本宫一日是贵妃,就不容许你放肆!”

  “沈贵妃位列妃位,形如副后,你们怎可如此对待沈贵妃,都给我让开!”

  说话的是都察院左右副都御史盛宵之女盛水漾,锦葵紫的对襟襦裙,简单的碧玉簪缨,腰间环佩紫玉配有流苏滴流以及小铃铛敲打着,响声青翠。

  盛昭仪端步而来,一脸威严,转而睁着黑白大眼望着沈贵妃,嘴角扬起一丝自嘲的笑意,自古入宫的女子都能尝尽人间冷暖,特别是拥有情爱的女子,更是可怜。

  刚封贵妃,形如副后是何等风光无限,如今不过有其他女子受宠,转眼却遭其他妃子的冷嘲热讽。她日后是否会这样?这并非她想要的生活啊。

  霍婕妤咬唇,安贵姬敛眉,福身道:“嫔妾等人见过昭仪娘娘。”

  盛昭仪扶起沈贵妃,并不做声。

  沈贵妃羞愤欲死,她不擅长与人玩宫斗,才落得如今的下场,她不甘心,莞尔感激一般看着盛昭仪,“本宫今且谢过妹妹。”

  “不必客气。”盛昭仪扯开淡笑。

  见盛昭仪来此,她们的目地也达成一般,拧不过盛昭仪便先起身告退了。

  未央宫只剩盛昭仪以及沈贵妃。

  她看不透盛昭仪的心思,她警惕地看着她,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对她好的。或者都是有目地的接近,她不知道她的目地会是什么……

  盛昭仪服侍她躺下,替她掖好被衾,声音柔媚似秋波荡漾之时的美,仿恰是一切美好的开端。

  “娘娘多日等高位以来,妹妹不曾伺候,真是惭愧。”闭月羞花的面容鸿运点点。

  她的掌心被盛昭仪拖起来,柔柔的很是舒服,于是懒懒散散地醉着眼,道:“妹妹哪里话,如今妹妹还能有这份心实属不易。这后宫,再也无人敢来我这偏荒之地。”

  “姐姐……”盛昭仪的声音顿时哽咽起来。

  也是,如今小小的婕妤都敢爬到她的头上,还有谁不敢呢。

  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盛昭仪点着焚香,待她睡着,便悄声退去。

  沈贵妃并无睡意。今次一仗是她输了,她的形象在重华帝那里会大大颠覆,以及权后被衬托地善解人意,温柔大方,是有国母之威仪,而她顶多是个小丑跳梁。

  熏香是进贡来的薰衣草香味,是她的母亲方氏千辛万苦托人带来,这香味恍如带她到很久很久以前,那是黄老爷子的儿子黄墨莲笑着朝她招手,一个可爱得令人陶醉的瓷偶娃娃,他说:

  “沈姑娘若是皇宫里头待着不顺心,便来南诏找我罢。

  “瞧着你,以前的英气去哪里了?说好的不跟平素女人一样,否则的话都不是我的沈姑娘了。

  “我会在桃花盛开的三月里,饮着陈酿的梨花酒,等着我战场的女武神到来。”

  字字如珠,如珠盘碎玉,敲打着她的心头,让她感觉到这一切仿若都是真实的。

  醒来并没有什么桃花树,唯有冰冷的铁臂石墙,禁锢她的一生。

  睁开眼,沈贵妃感觉到xie衣一片薄热,还有黏稠的薄汗粘着她的身体并不好受。

  米糕守着床榻,听到头顶的叮咛,甜甜笑着:“娘娘终于醒了。”

  “先帮我换了xie衣,不太舒服。”

  米糕乖顺应声道。

  刚给沈贵妃带上流苏白玉带,便瞧见丹衣这个小妮子灰头土脸,怒气频频,一屁股就蹲坐在五彩花纹的地板上。

  形如怨妇?米糕笑着打趣她。

  丹衣竟不斗嘴了,生着冷气,直到沈贵妃怒目而视,丹衣这才气愤道:“娘娘听完可千万要沉住气。”

  “自然。”

  “御膳房那些些狗仗人势的东西,知道昨个儿被陛下被罚了,竟然……连膳食都给换了!”

  丹衣的眉头都紧紧纠结在一起,牙齿儿打磨着,小手儿攥着裙角,眼眶里似乎有泪水生生嗪住不能让其掉落。

  沈贵妃见她这副样子,不自觉地弯弯一笑,蹲下身来,揉着丹衣的脑袋,让丹衣蜷缩在她的怀里,“本宫不是吃不得苦,那些狗东西坏透了,本宫就怕你们委屈还得跟着本宫受苦。”

  米糕听这话,眼泪也扑簌簌地滚落,金豆豆的声音在偌大空旷的未央宫显得尤为清晰。

  水袖镇静看着她们哭成一团,将蒲扇丢开一边,冷声道:“皇后娘娘将御膳房之事交由章良妃管理。”

  原来水袖一早不见,是去打探实况。

  章良妃。

  沈贵妃永远不会忘记她这样娇媚作态的女子,更是曾经联合滕德妃给她下药,她此生难以忘怀,算起来她们之间确实是有不小的仇恨。

  如此说来,章良妃掌管着御膳房,即便将她的膳食改掉,陛下也绝对不会知道,并且如果她去告状,以她现在的处境说不定还会被反将一军,到时候真的是得不偿失。

  既然章良妃改掉她的膳食,她便照旧吃好了。

  精致的桌案前摆放着几道膳食,旁人看来,这或许根本难以下咽,何况是堂堂贵妃?一碗清粥,米粒稀罕,一小碗子是的豆腐汤,以及一小蝶的咸菜,怕是其他宫的宫婢吃的都她强。

  粥入喉咙,是凉意渗透并且有酸酸的味道,这是隔夜的粥,她皱皱眉头咽下去,想尝试下豆腐,她这回根本吞咽不下去,那豆腐半生不熟,根本不能吃!

  她眼眸里噙着泪光烁烁迷人,一挥袍袖将桌案的所谓膳食一扫而光,噼里啪啦地声音贯穿耳膜。

  她何曾活的如此卑微!

  往日里的小点心也都一并被撤去,早膳未用,她实在是饿了,小腹都发出抗议。她只能够咬紧牙关,她知道此时就算她摆驾御膳房,也不会拿到那些吃的。

  传来一阵清脆动人的声音,伴随着嘲笑声不堪入耳。

  章良妃穿着异域风情的半露锁骨的衣裳出现在她身后,她此时正热汗涔涔在练舞,袍袖、衣领都脏了,连面上都有薄汗以及污渍。

  “阿蔚见过贵妃姐姐。”章良妃笑意盈盈,上前抢过沈贵妃在练舞的佩剑,“姐姐位列妃位,实在不可做出如此伤大雅的举动。”

  “呵。”冷笑恍若四遭是冰雪消融的时刻,只一个冷字根本无法形容,沈贵妃抢过剑,清浅一勾眼,“不知本宫身子骨不爽快,不见客?”

  章良妃手作兰花状,细抚发鬓珠翠,淡然一笑:“皇后姐姐可是邀请我们前去御花园赏梅,妹妹只是皇后的信差,才请姐姐一去。姐姐平素都闷在未央宫,不出去走走,哪里会知道世代更替了……哈哈。”

  暗指,现下的后宫是权后的天下。

  章良妃在沈贵妃征松之际,软言娇笑一番,不管她是否愿意,托起她的手往外走。

  御花园,烟繁盛锦,落花缤纷,数梅花开得最好。

  坐在角落眉眼温顺,着一身桃红色裙儒的是翰林院侍读侯嬴之女侯娴雅侯美人,举盏温语浅笑。

  霍婕妤则在权后的身畔,说着数不尽夸赞的话,惹得权后娇笑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