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话 得民心者

  皇城门外一干人陪着苏墨在烈日下长跪不起的时候,皇城内的白宸轩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上书房里,来回踱步的白宸轩清俊的脸上挂着十分不耐烦的表情。且不说那跪在皇城外的老丞相让他心烦了。这昭阳殿外,早早入宫的段太妃带着以段凌儿为首的一干嫔妃也已经跪了一个早上了。

  帝都里的人跪就算了,这段太妃与苏墨这般跪着也算是师出有名。可是,邺水城外,那些披盔戴甲,跪了一路的士兵们,又算是怎么回事?听探子来报,那些跪在城外的士兵,大多数由副将秦风带领,是要为苏绍远请命伸冤的。还有一些,是在左将军段淳风的带领下,要与秦风他们对抗的。

  如今上朝议事的大臣们被堵在了前面,连昭阳殿都出不去。他一个人关在上书房里,想琢磨琢磨这件事情要如何收场,这般焦头烂额的时候,他的皇弟,瑞王爷白宸羽还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唰啦——”猛地将书案上的奏折和纸笔统统拂到了地上,一直闷不吭声的白宸轩终于愤怒了,上书房里伺候的徐公公看着盛怒的年轻帝王,也只是命人捧了一盏茶递上来:“陛下息怒,气大伤身。”

  “白宸羽呢?这种时候,那臭小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抬手掀翻了茶盏,白宸轩怒问到。

  “启禀陛下……”侯在门外的王福听得里面的声音,慌忙推门进来,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刚……刚刚接到消息,瑞王爷……瑞王爷他昨夜出城了。”

  “出城?不是已经全城禁严了吗,他大晚上出城做什么?”听到这消息,白宸轩一愣,“他去哪里了?”

  “启禀陛下,有人说……说看到瑞王爷往皇陵方向去了。”王福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白宸轩一愣,一时间,竟然连发脾气都忘了。他这个好弟弟,竟然背着他去找太后了?这太后与苏家的关系,他们都是知道的。如今白宸羽这般作为,是要帮苏家?

  “启禀陛下,苏丞相……苏丞相他昏倒在宣德门前了。”白宸轩皱眉不语,沉默却被门外匆匆来报的宫人打断。

  听到这消息,白宸轩也还算镇定:“传太医去给丞相瞧瞧,瞧好了就将丞相送回府去修养吧。”

  “那门口那些人,还有昭仪……”来禀报的便是先前去钟秀宫传旨让苏如瑄去宣德门的太监,皇帝陛下让他一直看着宣德门的动静,有什么事情便来禀报,先前看着苏墨晕倒,他也算是松了口气,毕竟丞相带着一大帮人跪在那里也不是个事儿。

  “其他人,想跪便跪着吧。”如今他白宸轩也已经是焦头烂额了,早是顾不得那些陪跪的人了,至于苏如瑄,他现在连她名字都不想听到,便也随她了。

  “可是,陛下,跪在那里的,不仅有文士书生,还有扶留国的王子萧陌寒。”跪在地上的太监没有起身去传旨,只是颇有几分为难地看向白宸轩。若说是跪在那里的只是苏墨的门生也就算了,可是偏偏还有扶留国的王子。

  这王子也真是,没事去瞎掺和什么,这原本只是皇族家事,被他这么一搅和,弄不好扶留国那边也会知道。虽说这扶留国国小,而且是依附天启的。可是天启王朝一大半的矿石都是来自扶留国,若是两个交恶,对天启也是不利的。

  “扶留国的王子何时与苏墨也扯上关系了?”听到他这般说,白宸轩也觉得头疼。这苏墨的手到底伸得有多长,举目整个天启朝堂,说他只手遮天也不足为过。

  “王福,去告诉宣德门前的人,告诉他们,陈情表朕已经看过了,朕自有思量考虑,让他们都先散了吧。”叹了口气,白宸轩终于还是觉得让他们跪下去也不是办法,摇了摇头,做出了退步,这件事情若是再闹下去,也不好收场。

  先前他将苏绍远打入大狱,也不过是想杀杀他的威风,削若一点他的兵权。可是,他没有想到段太妃会介入,没有想到,萧陌寒会介入,更没有想到驻扎在帝都外的几万军士会介入,到如今,局面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能掌控的了,偏偏这个时候,白宸羽那个臭小子,还好死不死地去皇陵找太后,这不是将这趟水越搅越浑吗?

  “徐德全,传旨大理寺,将苏绍远押上殿来,朕要亲自审问。”按了按太阳穴,白宸轩抿唇想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徐公公领了命刚要转身走出去,却又被他叫住,“押着他从宣德门走,也好让他们父子,兄妹见上最后一面。”

  彼时的宣德门前,昏厥过去的苏墨在几个门生的搀扶下,坐上了苏家来的软轿,太医院的太医匆匆赶来,诊断完苏丞相只是酷热中暑了之后,开了几方解暑的要,让人将苏墨抬回苏府去修养。

  半躺在软轿上的苏墨此刻已经恢复了一些意识,他睁开眼,看着面前十分焦心的女儿,也只能用枯瘦的手紧紧攥着苏如瑄的手,干涩的嗓子里挤出几个沙哑的字眼:“皇上若是不见我,我便要一直守在这里,不……不回去。”

  苏怀月抬手用浸湿的帕子替他拭汗,听到这样的话,也是心疼,她拍了拍苏墨的手背,示意他安心,俯身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苏墨在听到那几句话的时候,眯了眯眼睛,好像是在思索考量,等她说完,自己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叹了口气,朝着围在一旁,随着他跪在这里多时的门生们看了一眼:“阿瑄,你不明白,如今宫内,段太妃带着段贵妃和一干嫔妃跪在昭阳殿许久,她们一群女流之辈都还没有退却,老夫有如何好回去,你扶我起来。”

  “爹爹,可是你的身子……”苏怀月一听,才是一惊,没想到宫内居然是这般形式,这样一来,他们确实退不得了,若是此刻离开,不就是像宫里那群女人认输吗?可是,苏丞相的身子,又怎么支撑得住。

  “小满,去向太医院多要些解暑的药,分给各位大人吧,如今天热,诸位大人不要伤了身子才好。”听了苏墨的话,那些原本围过来的人,都有陆续跪了回去。苏怀月叹了口气,伸手去扶起软轿上的苏墨,扶着他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她将软轿上的坐垫拆了下来,又命人替苏墨撑了伞,打了扇,这才提裙又跪了下去。

  “娘娘先歇歇吧,娘娘是弱女子,不比我们这些男人,您若是跪坏了身子就不好了。”她刚刚提裙跪下,却又一只修长的手递过来一方锦帕,淡淡的沉水香让她精神一震,转头看着面色潮红,带着笑意的萧陌寒。

  “父亲都还跪着,我怎能歇息。”苏怀月其实也有些跪不住了,膝下的石板地膈得生疼,加上天热,她也是觉得有些晕乎乎的。不过,她也只是有气无力地结果他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汗,继续跪得笔直。

  “丞相大人!”他们正跪着,却是听得身后一阵呼唤,转头便看到了一群百姓挎着篮子,快步朝着他们这边走来。

  来的有二三十个百姓,每个人篮子里都带着毛巾,水袋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些时兴的水果。为首的是以为三十出头的妇人。她包着头巾,几步走到苏墨身边,将篮子中的一碗淡黄色茶水双手递到了苏墨跟前。

  “丞相大人,我们听说您在这里为苏将军请命,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什么也做不了,便也只能过来略尽绵薄之力,这是解暑的花草茶,如今天热,丞相大人快喝些,去去暑气吧。”那妇人将花草茶递到了苏墨手里,然后又从篮子里取了浸过水的毛巾递过来让苏墨擦汗。

  “丞相……”立在一旁的家丁见苏墨举碗要喝,有些迟疑地唤了一句。

  “无妨。”苏墨也只是摇了摇,抬手便将一碗花茶喝得干净,他将茶碗递回去,“多谢这位夫人,你们的好意,苏墨铭记于心。”

  “丞相言重了,小妇人原本家在北方,那年饥荒,随父母迁到帝都,当时若不是苏丞相您开自家的粮仓救济,小妇人一家怕都是要饿死在荒郊野岭了,这些年苏将军为了保护百姓,在边关奋勇杀敌,才还我们一方安宁,小妇人不懂朝政,但是还是懂的知恩图报的。”

  苏怀月原本也只是抬手拭汗,在听到这妇人这番话之后,不由得转头看向她。不过是个穿着粗布衣,裹着头巾的妇人罢了,可是这番话说得,却句句直击人心啊。她转头看了看其他给跪着的人送茶送毛巾送水果的百姓,突然觉得,白宸轩这样对苏家,也是有原因的。

  这苏墨和苏绍远不争不抢便已经有了如此声望,若是有朝一日,他们中的哪一个有了野心,那白宸轩的江山还坐得稳吗?不过,苏怀月也只是这样想想,她倒是希望,这白宸轩的江山坐不稳,最后龙椅都还没有坐热,就被赶下来,这样才能解她的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