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去吊丧

  “醒了?”

  第二天,天光方亮,容华揉着惺忪的睡眼,妖娆绝艳的脸上被衣服压出了一丝浅浅的红痕,他憔悴了些许,潋滟的双眸下隐隐一团青色,显然没睡好的缘故。看着她如婴孩般纯净惺忪的眼神,还有面上那被压得红红的褶痕,温色不觉笑了,这般的纯净可爱倒跟平日里妖娆妩媚的容华判若两人。

  容华似尚在混沌中,半晌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温色,却不说话。

  “睡迷糊了?”温色心里一暖,忍不住伸手敲了敲容华的脑门,眼波含笑。

  容华握住温色的手,微微蹙眉,“谁教你的这些轻浮动作?”

  “轻浮?”温色忍不住笑,“你教的,难道不是?”

  容华一愣,竟真的托着腮细想,片刻后,他认真地点头,“不错,是我。”

  温色微微一笑,那笑似萃了阳光,看得容华晃了晃神。“什么时候了?”

  “辰时了。”

  下人端了盆水进来,容华接过,拧干毛巾,亲自为温色擦脸。

  温色愣愣地望着他半晌,才抬起手拧拧他的脸,“咦?没有易容?”

  容华脸色一黑,磨牙霍霍道:“见不得人待你好?果真是贱骨头。”

  温色长吁一口气,装模作样地拍拍胸口,“这么说才对,放心了,你是容华没错。”

  容华一阵郁结,把毛巾往旁边一扔,扭脸不再理她。

  温色忍不住嘴角飞扬。

  容华忽然觉得,如果她能一直这么笑,似乎也不错。

  温色用完早饭,便辞别容华回了质子府,宫九还没回,连忠伯都不见了,只有小奴一人站在门口手足无措。

  “小姐……”小奴看着温色,脸上惊疑、惶惑、悲伤的表情尽显,两只杏眸慢慢流下泪来。

  温色心一揪,伸手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不哭不哭,还有我呢。”

  小奴闻言,终于痛哭出声,“小姐,太太已经不在了,如今我只有小姐您一个亲人了,小姐……小奴害怕……”

  温色心里一痛,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一圈,终是没掉下来。

  温色轻声安慰道:“走,我们一起去相府吊丧,你杏儿姐姐这时候指不定难过成什么样……”

  小奴咬着唇,不肯发一言。温色心中一突,直觉不妙。

  许久,小奴忽然俯身跪地,一双泪眼红了又红,“小姐,杏儿姐姐随太太去了……”

  站在相府门口,温色晃神地看着那缠满白布的大门,回想起穿越至今的种种,个中滋味,说不清。曾几何时,太太那般疼惜她,她说人生而痛苦,即便这样,仍旧希望她坚持走下去。

  可是如今,那个曾为她描眉点唇,送她上花轿的太太没了,那个世上唯一知道她是她的太太,没了。

  温色又有些头晕,险些站立不住,身旁蓦然伸出一双手,那手白皙、修长,手的主人,皎如月色,绝代风华。

  温色回过头,一脸苍白地冲宫九微微一笑,“还好你来了,否则让我一个人进去……我很有点怕呢。”

  宫九定定地看着温色,他的眼神太过复杂,温色看不透。

  宫九伸手轻轻抚上温色的脸颊,树荫下,一双曈眸又染上妖冶的颜色,“昨日,很痛吗?”

  温色闻言,脸色顿时雪白,只是问一句,都能让她回想起那种痛入骨髓的感觉。

  温色扯起嘴角笑道:“以后别让我闻香了,你身上的香味我好像闻不了。”

  宫九的眼底忽然一片荒凉,他抚了抚温色的发丝,许久才摇头道:“大约……不行了。”

  两个人眼底的寂寥就在那时,生根发芽。再也拔不掉。

  温色进香时,温焱在旁边不停地冲她使眼色,温色恍若未见。

  灵柩旁,温绡跪在地上正在给太太烧冥钱。温色走过去,温绡抬起头,两人沉默地相互看看,谁也没说话。温绡瘦了很多,脸色青白,似乎风一吹就能倒下,但好在那双慧眸依然熠熠生光。

  “我想和你谈谈。”

  两人进了太太过去的卧房,温色坐着,温绡给她倒了杯茶。

  温色先开口,“萱王已经答应我会将你截出来,日后许你个安稳日子。”

  温绡笑了一下,温色看着她,她眼里有恨,笑得极冷。

  “萱王的人昨夜来过了,被我打发走了。我不需要安稳日子,我已经答应了老爷,会嫁给晋王。”

  温色猛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望着温绡,“你被仇恨冲昏了脑子吗?太太……”一提到太太,两个女子均红了眼眶,“太太为了救你,不惜……你岂能辜负她!”

  温绡看着窗外,目光坦然,似乎早已做好了决定。

  她要和宫浔同归于尽!

  温色忽然流了泪。亲眼看着太太跳楼的时候,她没有哭;浑身上下,痛入骨髓时,她没有哭;当小奴跪在她面前,说杏儿也死了,从此只有她们相依为命时,她依旧没有哭!可是现在,温绡坐在她面前,平静无波地诉说着她的不归路时,她竟然流了泪,止也止不住。

  “哭什么?太太的仇我来报,你跟着九皇子好好过你的日子。若可以的话,日后替我收个全尸,也不枉我们姐妹一场……”

  “啪”地一声,温色一巴掌打在温绡脸上,温绡白皙的脸颊登时鼓起五个指印。

  “区区一个阉/人,也值得你这样,你太让我失望了!”

  温绡抚了抚被打得偏过去的脸,倏尔一笑:“果然是你。”

  “什么?”

  “那天是你救的我,否则你怎么知道宫浔被人阉了?”温绡笑得开心,打心眼里的开心。

  温色看着她,一时竟说不出话。

  温绡笑得凄美,“如此,我更要嫁给宫浔了。”

  “什么?”温色睁大眼。

  “有宫浔一日,九皇子早晚会遭遇不测,若我杀了他,你便能过上安稳日子,岂不是好?”温绡笑得心满意足,像极了跳城楼时的太太。

  “不,你不能。”温色摇着头,眼底的荒渺和无助几乎要溢满出来。

  “不,我可以。”温绡看着窗外,目光寂静而辽远,“你想让我更名改姓,从此安稳无忧?我做不到。我有时想,灿然一瞬是我,还是日往月来是我?当萱王的人来找我时,我才明白,我宁可死而凄切,也不肯生而无名!”

  “这是你的真心话?”

  “是。”

  温色忽然平静了,她看着温绡,唇角涌起一抹了然。

  “好。”温色站起身,目光落在温绡身上,半天,她微微一笑:“你既不会死而凄切,也不会生而无名。”

  温绡一怔。

  温色走到门口,温绡忽然在身后叫住她,目露担忧:“你的脸……你如今变得多了,但仍要切记,不可将自己推向风口浪尖,可省得?”

  温色朝她淡淡一笑,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