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话 傍晚搬家

  接到搬去永巷的旨意的时候,苏怀月并没有说什么,倒是一旁的小满有些忿忿不平,即便是降为昭仪,可是也不应该差到去住永巷吧?

  “娘娘,这也欺人太甚了,完全不符合宫中规矩啊。”看着苏怀月在内殿默不作声地收东西,小满上前一把拉住了苏怀月的胳膊,急急道。

  “宫中的规矩是人定的,自然也可以改了。”苏怀月这才站直了身子,笑着看着面前的小满,大病了一场之后,她发现自己的身子骨更弱了,还真得快点拉了池暝来教自己一点武功,防身之余,还可以强身健体。

  “捡些贵重的收走,那些无用的便都留在这里吧。”苏怀月扫了一眼桌上的瓶瓶罐罐。推了推小满,“快些吧,晚膳过后便要搬出去了,多带些实用的东西,否则等到了永巷,再想要去内务府拿东西,大约就没那么容易了。”

  “娘娘倒也心宽。”见她都这样说,小满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挽了袖子,帮着苏怀月一起收东西。内务府那边只派了一辆马车过来,说是永巷那边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娘娘也只是去小住几日,不需要带太多东西过去。

  可是,谁都知道,这次娘娘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永巷那种地方,除了给刚入宫还没有名分的新人住之外,便是那些被贬却又不至于打入冷宫的妃嫔住的地方。但凡是去了永巷的被贬妃嫔,基本上便如入了冷宫一般,再难翻身。

  “心若不宽,又怎么能在这后宫里好好活着。”收好了装满珠宝的首饰盒,苏怀月又开始到处翻找,看看有没有什么精致小巧又能卖钱的东西。如今身份不同了,若是想在永巷过好一点,怕是要多准备些银钱。

  “那些胭脂水粉,少带一点,反正也用不着。”见小满将桌上的几盒胭脂往箱子里放,苏怀月摇了摇头。过来之后,除了重大场合,她确实也不喜欢用那些胭脂水粉。这些化妆品含铅太重,用完之后对皮肤也不好。

  “娘娘便是不用,留着送人也是好的。”小满却不理会她的制止,只是将没用过的都往箱子里装,“这后宫里,也只有有妃位的娘娘们能有这么好的胭脂,日后我们去了永巷,难免要有些踩高就低的人来找茬,送金银首饰不仅俗气,送得不得法,还会遭人厌。只有这胭脂水粉,是每个女子都喜欢的。”

  “小丫头懂得倒是挺多的。”看着忙碌收拾的小满,苏怀月笑着住了手,这些事情,她其实还真的不擅长,那还不如交给小满好了。对于搬去永巷,她其实还是有几分欣喜的。毕竟,钟秀宫在后宫,进进出出不甚方便,永巷便不同了,永巷是离西直门最近的地方,因着住的都是没有位分的秀女,所以看守也没有后宫这般森严,她若是想要出去,跟池暝说一声就成。

  再者,去了永巷,也就安了段家人的心,安了段凌儿的心,如今这般情形,她是斗不过段凌儿的。虽说太后回来之后,她便有了靠山。可是苏绍远杀人的那件事情,若是不洗清,那么,她就是一个罪臣之妹,便是太后抬举,也不能升她的位分,她依旧要被段凌儿踩在脚底。

  她已经想好了,便是太后回来了,她也要自请留在永巷。毕竟,如今她的哥哥是戴罪之身,若是再如后宫,没有白宸轩的宠爱,没有权大的后家,也只是任人欺凌。不如此刻服软,留在永巷。太后回朝,选秀指日可待,这永巷便是最先接触入宫新人的地方。既然她不能指望自己去争宠,不如先从新人里培养几个心腹,自己今时今日斗不过段凌儿,不如借力打力,分了她的宠,让她吃吃亏。

  收拾了大半日,出门时,大包小包塞了整整一个马车,驾车的侍从因着帮忙搬东西搬了好几趟,面上颇有几分不郁,苏怀月也没小气地塞了一绽银子给他,这才看着他笑着拱手离去。

  因着东西塞得有些多,苏怀月辞了侍从帮忙驾车过去,只说池暝知道路,等送完东西再让池暝将车赶回内务府便好。所以,正式搬出钟秀宫的时候,日暮西垂,夕阳下,只有一辆马车和他们主仆三人。

  钟秀宫在苏怀月搬出之后,已经又段凌儿派来的人接管,看着面前缓缓合上的宫门,苏怀月竟是舒了口气。虽说如今这般被赶出宫门,实在是有几分凄凉,但是,她总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开始啊。

  被踩至泥地里,她才真正觉得有几分脚踏实地。虽说前些日子贵为皇后,可是她总觉得,那些荣华富贵,都不是她的,都只是她穿越之后,得到的赠礼,不劳而获的东西,果然是来得快也失去得快。

  如今,她迁居永巷,便如那些将要入宫得新人一般,从最底层开始往上爬。这一次,她必然是要凭借自己的力量,爬上最顶端,然后,将那些曾经欺她辱她的人,都统统踩到脚下才行。

  “娘娘,我们走吧,等下入夜了,天就凉了。”坐在马车外的池暝低唤了一句,苏怀月让小满进了车内,自己只是和池暝一起,并肩坐在车外。

  “娘娘,这外面风大……”池暝刚想开口劝阻,却被苏怀月抬手止住了。

  “走吧,顺便看看这后宫的风景。不然,以后怕是没这个机会了。”苏怀月摇了摇头,嘱咐池暝驾车上路。池暝便也没在多说,马便一挥,驾着马车缓缓朝永巷走去。

  夕阳西下,灿金色的霞光为巍峨的皇城镀上了一层华美的颜色,苏怀月坐在车驾上,荡着双腿,仰头看着经过的座座楼宇宫殿。池暝会在一旁为她提点这里是什么殿,那里是什么宫。毕竟入宫做暗卫五年,这皇城的地形,他可是比一般人都要清楚许多的。

  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偶尔会有宫人婢子鱼贯而出,手里捧着各种什物,有的面带喜色,有些面带慌张。隐隐苏怀月还听到有婢子奔相告诫:“今日陛下要来,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长长的宫道上,往来的都是形色匆匆的宫人婢子,竟是没有一人在意他们这辆马车,和马车上被打入永巷的昭仪娘娘。

  苏怀月看得颇有几分感叹,这就是后宫啊。想想她从贵极一时的皇后,到昭仪,到入永巷,不过是十余天的事情,这件事情,对她来说,或许是天翻地覆,影响一生的,可是对于皇城里的其他女人来说,也不过是一个消息,一个笑料,说完便忘罢了。

  在这些女人的眼里,看到的永远都只是一个男人。只是那个手握她们生杀大权,决定她们荣华富贵的男人。不,她们眼里,不是那个男人,而是那个男人所拥有的权力罢了。

  她们等的,不是白宸轩,而是那个被唤作皇帝的人。她们追逐的,她们争夺的,她们喜爱的,只是那份皇权。对她们来说,除了恩宠,其他都是不关己的小事。有人被贬了又如何,有人死了又如何?她们的眼睛,就如同苍蝇一般,只盯住了那块叫权力的腐肉罢了。

  这么一想,苏怀月竟是有些同情起她们来,一入深宫,便没有人能像一个人一般活着,她们要去争抢她们的猎物,她们的眼里,再也没有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争一份恩宠,争一个到自己宫中睡过便走的男人。

  有多少人,在入宫被宠幸前,连皇帝的面都未曾见过?有多少人,入了永巷,进了后宫,将自己最美好的年华错付给一个每个月面都见不上几次的男人。

  “娘娘!昭仪娘娘!”苏怀月正看着沿途的风景颇有感慨,却听得身后有人呼唤,那声音颇为熟悉。

  池暝也听到了,他停了马车,跳下车,转头看向车后远远朝他们跑来的小宫女。

  苏怀月也下了车,看着跑到他们跟前,气喘吁吁的素衣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容:“素衣,你怎么来了?”

  素衣手里提着一个包袱,跑了老长一段路,她累得直喘气,好不容易将气喘匀了,才直起腰来,笑着看着苏怀月:“娘娘要去永巷,怎么也不去告诉素衣一声,素衣还是从嬷嬷那里打听来的,这不,就赶紧收拾东西追过来了。”

  “不是叫你好好待在欣嬷嬷那里吗?追过来做什么?”见素衣将手里的包袱塞到池暝怀里,苏怀月又好气又好笑,不得不说,看到素衣追来的时候,她还是有几分感动的。

  “奴婢要去永巷伺候娘娘,素衣虽然手脚笨,可是也会尽心伺候好娘娘的,娘娘不能有了小满姐姐,就不要素衣了。”素衣一张小脸红扑扑,如一个苹果一般,娇憨可爱。

  “行啦,行啦,快上来吧,说得跟我抢了你什么似得,多有一个人帮我分担活计,我可是高兴还来不及呢。”苏怀月还未说话,车上的小满已经打开了车门,接过池暝递过来的包袱,转回车里放好,然后朝素衣伸出了手。

  “娘娘快些上车赶路吧,天要黑了呢。”素衣绕开苏怀月,被小满一把拉上车,再回头唤还站在原地的女子。

  “你们啊……”看着坐在车驾上的池暝,和车里满含笑意的两个女孩,苏怀月叹了口气,也笑了。有他们相伴,便是在永巷,也不会过得太艰难吧。纵然失去了一切,她不是还有这三个朋友吗?